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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意思。”张余否认道:“只是借别人的话抒发一下感慨。”
“感慨?”张角疑惑:“以你的性情,就只是感慨而已吗?”
张余冷眼看着张角:“我们现在谈论这些有意义吗?”
“无论我是什么意思,该死的人还是要死,没有资格存活的人,到头来还是活不下来。”
张余眼神中没有了偏激、愤怒、不满。
他现在安静得很。
这种变化让张角感到有些恐怖。
因为张余似乎正在变得平凡。
他不会向以前那样,四四方方,有棱有角。
以前的张余,会是冷眼、毒舌,话语犀利、性情直接,没有辩驳的空间。
而现在的张余……
他竟然开始平和了?
变得开始与《中庸》的趣旨相吻合?
张角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
他希望这是错觉,又希望这是真的。
若张余真的变得平凡,变得和这世道一致,那天下势必就不会再因他而生出许多变数和灾劫。
可是,若张余只是伪装出儒生一般的平宁仁和呢?
他的思想,他的观念,会随之一起伪装起来,蛰伏在儒人一样的温和平静之中;隐匿在士子一样的雅致风流之内。
那将会是整个世界的劫难!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张角或许说不出这样的话语,可是他深深明白这意义。
而且,这世道里,往往武力强大的个人再是如何张扬跋扈、拔剑起事,他所能造成的危害也仅限于一乡五里之内。
而真正可以致使苍生遭劫、天下大乱的,往往是口才或者思想比较透彻的人。
他们可以轻易取信于人、可以很快攫取权力。
然后让这个天下……陷入战火。
远一些的,张角知道纵横家的人物、近一些的,陈涉、王莽皆在其列……甚至就连光武帝刘秀也是其中之一。
他们这些人,往往没有很好的武力,所表现在人前的,也就是口齿清晰、思维敏捷而已。
可就是如此,他们可以让世界陷入战火,让秩序轰然倒塌。
那是张角所不愿看到的。
“余儿……”张角看着张余:“你可愿意陪为师去走一遭?”
“你还是要去看一看?”张余没有什么表情,心中更无意外。
张角这样的人,拦是拦不住的。
他起了疑心,想要去看,那就粉身碎骨都要去看。
张余撇了撇嘴,抓了桌上的两个橘子,长身而起。
“那就走吧。”
张余没有犹豫。
叫张角看一看也是好的。
看一眼,让他对这世道、对这儒家彻底死心。
“为师先去与崔县君道个别……余祢那里,也是需要人照料的……你去安排一下。”张角说道。
张余点了点头,剥开一只橘子。
他走出门口,寒风吹了过来。
十月了。
天凉了。
不知道家里会是怎么样……
张余仰起头看天,随后低下头走路。
张角看着张余的背影,无声叹息。
最近他叹息的次数越多了。
……
余祢,小师妹。
她最近这两天过得很开心。
手里有一点钱,身边有一些人奉承着,每天不再挨饿,不再受冻,这种生活对比之前的生活……天渊之别。
张余赶到余祢租住的院子时候,余祢正抱着鸡腿啃。
她啃得小半张脸都泛着油光。
很有意思。
张余站在一边看着她凶恶地吃东西。
张余很喜欢看人家吃东西。
他自己……对于吃东西不是那么上心。
毕竟这世道里的大多数美食对于他而言都是一样的寡淡。
即便对于很多事物的记忆已经淡化、消失,可是他还是能记得一些东西——这其中包括他吃过的很多美食。
味觉,一个镌刻在基因之中的词汇。
曾经沧海难为水,约莫就是如此的感官。
所以他不是很热衷于吃东西,甚至多数情况下,他发自内心的讨厌食物。
就如他讨厌他曾热爱的儒家文化和封建社会。
而与此对立的,就是他变得喜欢看别人吃东西。
钟姓的村庄里,他看着那小孩子吃鸡肉、来往益州的途中,他看着被施舍者吃干粮、成固县城之外,他看着褚燕吃肉。
这爱好越发像是一个身体机能老化的老年人。
张余并不在意。
甚至他也完全不在意自己是瘸了一条腿的。
他不在意这个世界。
因为没有多少值得在意、值得留恋的。
人间不值得。
县令、太守、刺史、三公、皇帝。
这样的位置和权力,张余也不在意。
就好像大学毕业之后,你不可能会在意一个幼儿园扛把子的位置。
人在不同阶段,追求是不一样的。
过了那些时候,见到了不一样的风景,人的心理就会发生变化。
富裕时候的老干妈没有了贫穷时候的味道;长大了的小馒头没有了幼时的香甜;穿越之后的你我没有了穿越之后的羡艳。
张余看着余祢把鸡腿吃完,这才走了过去:“师妹。”
余祢吓了一跳。
她立刻跳了起来,惴惴不安看着张余:“师……师兄……”
手足无措,这是余祢此时的现状。
张余没有再冷眼看着余祢,而是低头微微笑着:“师妹,我与师父要出去一趟,你就在成固县待一段时间吧……这期间,我们会安排人照顾你的起居……这有些钱,你自留用,但是切记,财不可尽露于人前。”
“是,师兄。”余祢笑着,肉眼可见的喜悦。
她并不在乎张余和张角离开是要去做什么。
哪怕就是张余和张角走出去就尸骨无存,她其实也并不伤心。
张角把她买了下来,这是她被买下来之后才知道的。
但是她没有哭,没有伤心,而是喜悦。
被买下来,意味着有饭吃,不必再挨饿。
世间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挨饿。
余祢恰恰挨饿,挨饿到几乎饿死。
所以她不怕与父母分离。
因为在那段时间里,她与父母自幼濡沐出的情感已经完全被摧毁了。
被饥饿、被抢食、被欺压。
这种种一切,足以摧毁一个小孩子心中的所有温情。
余祢能活下来,也并不是她天赋异禀、天生就比别人更擅长挨饿,而是她能吃,能夺,而且没有去怜悯其他人。
她活了下来,被人买下,然后吃饱。
余祢感激买下她的人,但是对于这陌生的“买家”,她没有什么情感。
她喜悦于这两天的生活。
她甚至可以吃饱、吃到肉!
她的喜悦,就来自于张余的话。
张余让她的生活可以保持如今的水平——她可以继续吃饱、继续吃肉!
余祢的全部喜悦,都来自于此!
张余看着余祢小脸上单纯而深挚的喜悦,微微叹息。
“你好好吃,吃得白白胖胖的,每次吃饭替我吃两口。”张余摸了摸余祢的头。
他忽然有些羡慕余祢。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关心。
说到底……自己还是在关心吗?
如是真的不关心、不在意……那自己如何会有痛苦呢?
自己如何需要刺激张角、如何不是纵情、如何不是快乐的呢?
张余走了出去,慢慢安排着余祢往后的生活。
然后他按照约定,往城门走去。
张余看着成固县简陋的城门,竟有些激动。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脏位置。
“原来是这样吗?”
张余想起了自己存放在巨鹿的那些东西——原来我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去费力制造它们的吗?
似乎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