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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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的更鼓刚刚敲过，权贵聚居的朱雀大街上十分静谧。
位于大街中段的谢府，偏院侧门影影绰绰站了几个人。
看起来有些单薄的少女抱着一个大包袱道：“阿兄，你同我一道走吧。不然我跑了把你一个人留下，封后的事要怎么收场？”
对面高她半个头的少年往漆黑的长廊深处看了一眼，“阿兄得留下，不然阿姐她们要依靠谁？至于封后的事你不用担忧。你之砒/霜彼之蜜糖，会有人十分乐意替你进宫去的。”
少女看看左侧的院子，那里住着他们父亲的爱妾和她记为嫡出的女儿。
“可你也不能一辈子都”少女的话没有说完，被兄长修长的食指虚点在唇上，不甘不愿的闭上了嘴。
“我知道，但不是现在。你先走，你在外头过得好，也是给阿兄甚至是整个谢氏留了一条后路。”
少女这才点点头，“好，我先走。你记得一定要来找我！”
少年从袖中取出一纸文书，看向一直站在妹妹身后默然不语的另一名黑衣少年。
“凌越，你父亲说过女子十八岁之后成婚，二十岁之后产育对身体才好。这是我以兄长名义写下的允婚书。阿华，等你年满十八，我若不能亲自前来，你再拿出这份婚书与凌越成婚。其间若有变数，撕了便是。阿兄总能护你周全！”
凌越一开始面露喜色，笑得在夜色下露出白晃晃的牙。听到后面收了笑容郑重地道：“谢昭，不是，阿兄你放心。阿华是我从小照顾大的，我知道她身子骨弱。成婚之前我一定不会乱来的。而且，也不会有变数！”
他伸出两手来接婚书，谢昭越过他递给了妹妹。
阿华接过去贴身放好。
谢昭看看悻悻然收回手的凌越，脸上露出些嫌弃。也不知他妹看上这傻小子什么？早知道就不该从小把她送往凌家执掌的药王谷治病。
这小子一来京城就递上他爹药王亲书的求婚书，分明是趁火打劫。
不过，有了这一纸婚书做保障，凌家的人日后就不能以‘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为由轻看了阿华。
阿华抱着包袱吸吸鼻子，“阿兄，我舍不得你！”
他们是双胞胎，自娘胎里就在一起了。只有中间四年她去药王谷治病才分开过。
刚生下来的时候阿兄健壮，而她瘦弱。母亲就从小对阿兄耳提面命，让他这辈子都得照顾妹妹和阿姐们。
但阿兄其实和她是一样的啊！
母亲为了保住岌岌可危的大妇地位，为了让女儿们能过得好，趁着当时父亲在外地做官她随同外出独自掌家的机会，做下假凤虚凰之事。
如今母亲已经故去了，父亲也丢官回到了京城谢氏一族。世上知道这件事的除了他们兄妹，就只有母亲留下的几个心腹了。
“公子，时辰已经不早了！”站在谢昭身后、梳着妇人发髻的温婉女子轻声提醒道。
这是谢昭的通房丫鬟锦瑟，知情人之一。
谢昭如今也十四岁了，葵水已至。有个知情的通房丫鬟在，万一有什么不便也可以帮着掩饰一下。
谢昭伸手摸摸妹妹的头，“走吧——”
凌越掏了一个药瓶给谢昭，“阿兄，增高药。你吃完了就派人去凌家开的医馆拿。”
“多谢。”
凌越摆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先走了。”说完半抱半拉的把谢华带离。
目送他们走远，谢昭朝长廊深处一揖，“多谢大堂兄成全！”
锦瑟一惊，大公子竟然在！
谢昭是谢家三房独子，缓缓步出的谢韶则是长房嫡长子。下一代家主！
他负手道：“你的打算太师若是认可自然是没有问题。”顿了一下又道：“半月前在围场你为何要救他？”
半月前是每年例行的秋狩。谢昭从小名声在外，也在随驾出行的名单上。
他为了给妹妹做围脖追逐一只白狐而去，不想却遇上了遭遇发狂猛虎攻击的当朝太师秦政。
当时秦政身边护卫在猛虎爪下或死或重伤，已经无人能助他一臂之力。秦政倒卧在地上血泊里，处境危险。
谢昭看到他嗜血的目光只犹豫了一下，便射出一箭正中猛虎左目，激得猛虎转而朝他的方向扑来。
秦政本就勇武过人，立即抓住机会翻身骑到老虎脖颈上，将长箭全部送入虎脑，结果了它的性命。
这时候大堂兄问谢昭为何救被群臣目为奸臣的秦政，他将当时的想法和盘托出，“那些老大人总说秦太师把持朝政、欺凌天子、凌虐群臣、豪强霸道。但如果没有他这个太师存在，如今天下早已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到时候国家陷于分崩离析，连年战乱之下百姓流离失所”
当日秦太师问他也是这么答的。
谢韶道：“但秦政脱险之后，立即夷了王氏三族，满门老幼血流成河啊！菜市场杀人都杀了半天才算完。你后悔么？”
“两害相权取其轻！”谢昭想到王家人脸色也有些发白，但还是道。
谢韶拍拍他的肩膀，“好，谢家麒麟儿果然拎得清！那些说秦政如何如何的人，如果自己上位，不定比他做得好。秦政好歹不贪财、不好色！阿昭，来帮伯父和大堂兄吧！如今世道风雨飘摇，谢家需要你。”
谢昭苦笑，“等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后吧。”
谢韶一惊，“你没跟太师通过气？”他看向堂妹失踪的方向。
“圣旨上本来就说的是谢家三房嫡女。阿嫣也从小是记在母亲名下的。凌越不会直接带着阿华回药王谷，大婚之前大堂兄你是找不回人来交差的。”
哪怕大堂兄不认同他说药王谷可能是谢氏的退路，但得罪药王谷的神医却也不是明智之举。
而且，大堂兄摆明是想要他死心塌地的为谢氏出力。
谢韶指着谢昭道：“你也太胆大妄为了！哎,你”手重重挥下，却没执意派人去追。
他并不知道药王谷在京城的据点，大肆让人追出去一旦走漏了风声，谢家嫡女逃婚的罪名可就凿实了，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谢昭心头一哂，“大堂兄，其实你也不乐见阿华进宫。你放心，这件事是我招惹回来的，我会负责到底。秦太师刚夷了王氏三族，引起了朝野巨大的不满。我怎么说也帮过他，他不至于再对谢家出手。”
“那今后呢？这可是个巨大的把柄。什么时候他想翻旧账了，就能凭此找谢家的麻烦！”
这个堂弟从小到大都很出色，但却不愿意出仕。没个短处也绑不住他！
如果他陷谢家于危险，可就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其实阿华逃婚的事，确如阿昭所言没那么大。而且，阿华入了宫，将来阿昭也难免被绑到没有实权的皇帝船上。这不是谢韶乐见的！
倒是那小妇养的，真到了必须抉择的时候，他可不用顾忌太多。
“我说了会负责到底。他此际不会罪及全族，大不了发落我一个人。大堂兄咬死了不知道就是。”
谢韶蹙眉，“为什么不让凌少谷主给阿华一颗假死药？”一了百了！
“阿华的身子骨弱，龟息之后未必还能醒得过来。”谢昭道。
不过凌越递给自己药瓶的时候以指节轻叩瓶身，瓶子里应该有一颗假死药是给自己准备的。
只不过凌越也发现了大堂兄隐于暗处，所以没有明说。
谢韶看凭这事拿捏不住堂弟便没有多说，“晚了，回去休息吧。”
他走了几步，身后传来谢昭的声音，“大堂兄，秦失其鹿，你也有意逐之么？”
谢韶回过身，看谢昭眼中含着担忧心头稍暖。
“百年的皇朝，千年的世家。与其去争夺最高统治权百年而斩，莫如寻求家族的长盛不衰。世间动荡，如何让整个谢氏平稳度过即将到来的改朝换代风波才是我此生所要做的事。只是此际还看不出哪路英雄是能笑到最后的，谢家不会过早定下立场。”
谢昭点头，“阿昭明白了。”
“那你可愿助我？”
“阿昭也是享用了家族众多资源才成长至今的。我愿助大堂兄一臂之力。只是，我还是不愿意出仕。”
如果改朝换代了，母亲欺君、欺瞒家族的事应该也能一笔勾销吧？
出仕是不可能的，谢昭又不是真的男儿郎！
谢韶露出笑意，“不出仕也有不出仕的做法。家里还有一只隐藏的兵马，届时就让你去统领。接下来咱们兄弟就共度难关吧。宫里下了封后的旨意，准皇后却逃婚了，肯定是一场大风波。”
谢昭兄妹今年十四岁，比天子年长半岁。大婚定在冬至前，还有两个月。
回到房里，锦瑟一摸被窝，“放了汤婆子暖着，被窝还是热的。公子你赶紧上床睡吧。”
谢昭点头，“锦瑟，明日你亲自登门去请大姐、二姐回来一趟。”
谢家三房有四女一子，谢昭还有两个一母同胞、已经出阁的姐姐，嫁的也都是门当户对的人家。他把三妹送走了，总得和两个姐姐通个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