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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咸阳风暴
水潭里，死寂一片，静谧的让人觉得无趣，一个路人丢下石块后，阵阵涟漪泛起，又让这死水变得有了一丝生机一般。
咸阳城，像座水潭一样沉寂了太久了，大秦的子民们在历代秦王的领导下，过着闲时种田忙时拼命的日子，没有一丝丝的新意，即使是小公子郭嘉的出现，也不过带来了些新的工具，让闲时的务农更加方便一些罢了。
但是今日，一块巨大的石头砸入了咸阳城这座水潭，它不只是泛起涟漪，还有一场风暴在暗中酝酿。
“太仓令谒者与人在先王丧期饮酒，是为大不敬之罪，太仓令管教不严，罚作刑徒，往修大王陵寝，终身不得返回咸阳。
宫尉郎之子与人在先王丧期饮酒，是为大不敬之罪，宫尉郎管教不严，罚铜三百斤。
……
上党镳公，识人不明，任用奸佞，有辱先王，着令连坐纪诚三族，镳公本该受啐刑（批评），然重任在身，劳苦功高，免于责罚，戴罪立功。”
这一日，纪诚邀请的所有客人，畏罪自杀于城门的消息不胫而走，秦王震怒，所有参与宴饮的客人背后的贵族皆以大不敬之罪处罚，只有手握军权的镳公没有受到任何惩罚，民间开始流传着大王对于这位将军的喜爱与回护之情。
但是此刻正在城头值守的郭嘉却不这样认为，不只是幸运还是不幸，这次参与宴饮的人，大多数居然都是大王一脉的人，这也是一开始郭嘉只想让纪诚一个人担下责任的原因，大王的势力太弱了，经不起折腾，如果不是必要，郭嘉不想再削弱大王的力量了。
可是事与愿违，总有自作聪明的蠢货，或者纪诚也是被人利用，总之，大王在这次事件中，遭受重大打击。郭嘉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若是自己是子楚大王，此刻怕是恨不得撕了郭嘉和镳公。
然而子楚却没有发疯，此人在赵国经受多少苦楚，又在回到秦国之后受到多少非议，心性之坚韧哪是郭嘉一个小儿可以想象的？
镳公手下联络子楚的心腹，互通消息，乃是子楚默认的事情，出了些岔子而已，子楚不会因此迁怒镳公，但是让子楚有些惊疑的是，本次事件中自杀的酒宴上的另一些人，不是子楚的心腹，也不是镳公联盟的人手，这就很让子楚心惊了。
王宫里子楚看着死去之人的名单，脸色阴沉，握拳的手几乎被自己的指甲戳破：“这些贵族，什么时候与镳公联系上的，为何镳公从来没有与孤王说起！
我几次三番派人相请，都不愿出山助我，却在暗中与镳公手下联络，这些人是什么意思！若不是郭嘉撞破此事，镳公还打算隐瞒孤王到什么时候！”
郭嘉这边听着传令宫人宣读处罚，不由得咋舌，“之前没来得及查看身份，居然有这么多是在朝堂上没有表态的贵族，大王对这些人的惩罚，比太仓令这些人重了好多啊，看来这些人似乎与大王不是一条心啊。”
仔细研究这些惩罚后，郭嘉发现，大王和那位军中宿将的冲突，似乎比自己想的要严重的多，什么叫做重任在身，劳苦功高免于刑罚，他再重任在身还能有当初的商鞅重？
再劳苦功高还能有当年的武安君白起高？他们两位都没逃过法律的制裁，你镳公凭什么？
郭嘉知道，大王这是在给镳公警告，现在不惩罚你是不假，但是，你已经有仗着功劳强行免于惩罚的先例在了，若是再有什么动作，我惩罚你时绝对没有人敢说情。
尤其是，虽然很多人都在传大王如何喜爱镳公而让他免于刑罚，但是不少人已经在说，正是镳公牺牲了一个忠心耿耿的亲信，才帮大王找出了朝中的奸佞，让大王威势无两。
“这些传言想来是大王自己传出的，简单的一道旨意和流言就让镳公与那些贵族产生裂痕，这个所有人眼中本来该由武力强大的镳公主导的联盟，今日后主导权直接落到了大王手里，看起来损失了一部分自己人，实际上，大王稳赚不赔啊。”
郭嘉下意识地刮了刮眉毛，有些感慨。默军士卒们查出，昨夜在自己走后，不少人偷偷溜到纪诚住宅，郭嘉之前还觉得，按照大王手上力量的损失情况来看，极有可能是吕不韦的人引诱纪诚行此蠢招，以挫伤大王在朝中的援手。
但是现在仔细一分析，大王居然还是受益者，那纪诚的动机就值得好好考虑了，昨夜，很有可能是大王安排在那里的人偷偷见了纪诚，而纪诚的所作所为不是因为自己愚蠢，反而他很清楚这样做的下场。
他就是要拖镳公下水，就是要把这些人暴露出来，一是给大王提醒，二是为大王夺权。
“这就对了，这么一个死都不怕的汉子，最后为什么哭的那么没出息，他不是在恐惧死亡，他是在缅怀与镳公之间的情分！纪诚从头到尾都是大王的人！他在我要立威的时候故意宴请这些人，也是故意的！”
想到这种可怕的可能性，郭嘉背后冒起一阵冷汗，纪诚之所以以这种方式来传达消息给大王，那证明他平时是无法联系到大王的，这是死间！
所有人都知道，大王归秦后一直在吕不韦的把控下，他是如何在这种绝境里笼络到这样忠心耿耿的死间的？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躲在咸阳宫内的嬴政，恐怕骗不过这位在吕不韦手下装了这么久孙子的子楚，嬴政的处境，有些不妙啊。
“呵，越来越有意思了，藏得最深的，居然是子楚？”郭嘉看着咸阳宫的方向，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不知为何，一股战意油然而生！
朝堂上雷厉风行地公布了这些惩罚后，所有人都敏锐地感觉到，这些被牵连到的人，马上就要下台了，新一轮的朝堂格局就要形成了，所有人都在忙着找门路，想要争取一下这些高位。
王宫内，秦王子楚的寝宫里，一个侍候的宫人都没有，空旷的宫殿里，只有子楚的咳嗽声在回荡：“咳咳！”鲜血顺着嘴角流出，但是子楚似乎已经习惯了，甚至都不曾擦拭一下。
就在子楚的一口气终于捋顺后，一个人影缓缓踏入，没有人通传，就这么径直踏入王宫禁地，此人走路没有一点声音，但是子楚似乎感应到了此人的到来：“你来了。”
来人步行至子楚床榻之侧，露出了一张玩世不恭的脸，正是一直藏在暗中，连郭嘉都许久没有见过的卫缭。
“臣缭，拜见大王。”
“虚礼就免了吧，你也知道，孤的时间，耽误不起。”
卫缭也不客气，顺势起身，坐到了子楚身边，这位新秦王看着卫缭那张充满朝气的脸，艳羡不已，“缭的气色真好，怕是能有耄耋之寿？”
卫缭摇摇头，却不谦虚，说道：“邹师与家师都曾经为缭看过寿数，言说缭有百年之寿。”秦王听后先是一愣，随后苦笑：“你啊，不能不要刺激孤王这个久病缠身的人吗？”
卫缭没有回答这句打趣，而是取出一个锦囊，打开后递给子楚，子楚接过后，从中取出一枚红色的物品，“这就是《诗经》上所说的枸杞？”
“正是，墨家西出已有一年，于陇西之地发现这枸杞子，师弟给扁鹊前辈（白山子）的寄语中，言说此物乃是温补良药，尤其以西北边陲出产的效用最佳。
在发现此物后，家师与田鞅前辈商议，派人将此物送回。按照师弟的说法，此物浸泡于饮水中，待药效进入水里饮水即可，可补气血，大王身体被毒物侵蚀日久，积重难返，但是扁鹊前辈说了，常饮此物，可减轻大王的痛苦。”
子楚将枸杞子放回锦囊内，轻声说道：“有心了。卫卿，那纪诚的家眷，如何了？”
“已经全数送到了义渠之地，短时间内没有人能找到他们。只是纪诚之子纪莫，对我师弟怨言颇重。”
子楚忽然抬起头来，用一种带着渴求的眼神看着卫缭：“郭嘉天授其才，小小一个纪莫，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威胁，缭，放过他们一家吧，他们做的牺牲够多了。”
卫缭几番犹豫，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大王放心，臣必然想办法让他们远离师弟。”
“那就好，那就好。”见卫缭答应下来，子楚欣慰地点点头，“国尉，如今朝上众多职位空缺，孤王该如何是好啊。”
“大王何必纠结，顺其自然就是，这次事情，大王与宗室的力量大损，没有能力和他们斗了，既然如此，就好好躲起来，看着他们自己争斗就是了，难道一次性放出这么多的官位，吕不韦和华阳太后忍得住？让他们斗去吧，大王只需要暗中积蓄力量就是。”
子楚苦笑一声：“这些力量可藏得正够深的，孤王都不知道谁在心向孤王。缭，如果，孤王是说如果，孤王属意成蟜继位，你还会不会像效忠先王，效忠孤王一样，效忠于成蟜？”
“如果大王最后的决定是成蟜，那就说明王子政不足以承担大任，即使师弟与政的关系再好，臣也必须以大局为重。”
子楚欣慰一笑：“孤王明白了，你和你的师弟还是不一样的，他一心就想帮助政成就大业，隐隐有些排斥成蟜甚至是其他所有大秦王族，而你，只看结果，只要是对大秦更为有利，你不会在意个人情感，就像是你明知道孤王不喜郭嘉，还是一直暗中帮着孤王。
成蟜这里得到了大多数秦人将领的支持，这是他的优势，也是他的劣势，卫缭，答应孤王，不论政和成蟜最后相争的结果如何，不要让他们骨肉相残，好吗？”
“王子成蟜对王子政的兄弟之情并非假意，王子政的过去，太过悲惨，他的心性之坚韧，常人难以想象，但是因为这个，他也对于感情十分看重，这兄弟二人必然不会伤害对方的，只是他们背后的人……”
子楚再次剧烈咳嗽，双手有些颤抖：“赵姬她受了太多苦，孤王实在不忍伤害她，卫缭，若是日后她挑动政与成蟜之间的感情，请你……咳咳……咳咳……”
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完，但是卫缭知道，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到那时，赵姬到底如何处置，大王啊，你的一时不忍，将会埋下祸患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