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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一字千金
郭嘉看着城内四处明亮的灯火，神色有些复杂，这点点火光将夜间的咸阳衬托的宛如落子无数的棋盘，漆黑的咸阳宫上，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黑色人影佝偻着身子，秦王寝宫的灯火，宛如这黑色人影手中的一枚血色棋子。
城西灯火通明，似有一精神矍铄的老者捋着白须，那座咸阳最大的庄园里燃起的灯火，好似这老人手中的金色棋子。
但是，身为局外人的郭嘉有些疑惑，难道这局大棋的背后，真的就只是此二人在中局对弈吗？那咸阳城隐藏的暗影中，似乎还有一双手，在操纵着这一切，而这双手，年轻，稳健，却沾染着无尽煞气。
自先昭襄王过世后，卫缭与郭嘉之间的会面就少了很多，那支按照郭嘉的提示建立的暗探锦衣亲军与卫缭手中的鬼衣军，此时发展到了什么程度，郭嘉一无所知。
隐隐的，郭嘉感觉到，卫缭似乎在防备着自己，或者说，与自己之间有了一点意见上的不和，从嬴政第一次前来，告知郭嘉，成蟜的私人医士中竟然安排了卫缭的人手，郭嘉就知道，这位师兄，似乎并不打算和自己一样，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嬴政身上。
那么，卫缭应该不是和自己起了嫌隙，而是想要留一手，在成蟜这里也留下一份希望。如此一来，先王过世后，师兄一直不出面，很多事情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是因为卫缭在暗中帮助大王，比如大王是如何拉拢人手为自己所用的，有卫缭的地下力量在，瞒着吕不韦做出这些事简直太容易了。那引发此时咸阳大乱的源头，那位纪诚纪军侯，应该就是师兄亲自去安排的此人在城门处所作所为。
想到这里，郭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卫缭做下此事时完全没有知会自己，但是后面的事情发展，很明显都是对大秦有利，对大王有利的，也就是说，自己这位师兄，在许久不见的情况下，对自己的反应了若指掌。
若是说自己身边没有师兄的安排的眼线，郭嘉是打死都不信的。如此一来，没有人手可用的嬴政，此时反倒是比自己安全，因为没有人手可以混在嬴政身边探查。
只是，师兄安排在我身边的人，到底是谁？郭嘉纠结地摇了摇头，不去思索此事，至少目前为止，自己并没有与师兄翻脸的可能，没必要因为这点事情，与师兄闹翻。
嬴政见郭嘉神色不对，问道：“嘉，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最近这位相邦的有些太安静了，他本人乃是学问宗师，还是大秦相国，权势与德行都足够，为何最近他与人聚会的时间那么少？
城西庄园虽然灯火通明，但是都是些外人在此聚会谈论，却不见吕不韦本人出手。”
嬴政的眼皮直跳，“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嬴政在知道子楚有可能发现自己的底细后，早早回去了，在看着嬴政离去时，郭嘉心里一直在猜测吕不韦的动向：“难道他觉得为了这些官职与人起纷争不值得，所以打算放弃这此朝堂争锋？
不可能啊，他手下门客众多，安排这些人到各个官职上，才是最合适他利益的选择啊，何况此人出身商贾，最是计较这等利益之事，不会轻易放弃才对啊。”
郭嘉纠结着，天已经慢慢亮了起来，又有不少人来到城门口等待开门，郭嘉迷迷糊糊地发现，今日的城门下，情况有些不对。
往日这个时候，外侧等待进城的人基本上都比内侧等待出城的人多上许多，可是今日，在内侧城门聚集的人，比外侧多了许多。
郭嘉走下城门，这才发现，原来是有人在城门口张贴了布告，这才引来这么多人。
一眼望过去后，郭嘉不禁有些震惊，这布告的内容也太多了点吧？
布告乃是用自己发明的纸张写的，在城墙上贴了好几米长的位置，不说内容，就是这些纸张的价值，绝对不是一般人家拿得出来的。
要知道，虽然郭嘉早就让墨家之人的人研究出了活字印刷的方法，但是一直压着，没有外传，包括纸张也在探险队离去后基本不再发售，为的就是等自己再积累些名望后，借此一举成就更大的名声。
也就是说，这么多的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写着的内容，乃是人力手抄所完成的！
在咸阳城内能拿出这么多纸张，还有如此人力可以手抄完成这等巨著的人，郭嘉已经猜到了，应该就是自己昨晚才提起的那位，大秦相国吕不韦。
郭嘉走到近前，那正在张贴布告的小厮赶忙施礼：“小的见过公子。”
郭嘉摆摆手，看向布告的起始，四个大字映入眼帘“吕氏春秋”！
郭嘉的大脑飞速运转，眼前这一幕，为什么会觉得那么眼熟，为什么似乎有什么话语要脱口而出？
就在郭嘉纠结时，那小厮看着人越聚越多，也暂时放下张贴布告的工作，笑着作了个揖，对着众人说道：“此乃我家相国大人与众宾客，集百家之所长，著一家之言，书名《吕氏春秋》！
今日在此，请有学之士雅正，如有人能删改其中一字者，赏千金！”
轰！一道惊雷炸响，在郭嘉脑际回荡。
郭嘉终于想起来了，刚刚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是一字千金！
吕不韦的一字千金！怪不得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奇怪，怪不得看着这个书名有点熟悉，居然是这个历史典故！自己竟然亲自参与到了一个流传千古的历史事件中了。
“你说能删改一字就赠与千金，可是真的？”人群中有人发问，看热闹不怕事大，永远是我们族裔的传统美德。
那小厮笑而不语，取来一个漆盘，上面放着价值大约万金的黄金，说道：“黄金在此，诸君有谁能够改动一字，尽管取去！
丞相有言，此金交由公子嘉代为掌管，你们若是能够完成这删改的任务，只管来公子嘉处取走千金！”
看着章邯接过这些黄金，郭嘉的眼皮直跳，心中暗叹，这吕不韦，实在是高啊！
《吕氏春秋》遣词造句虽然考究，但是真的到了一个字都不能删改的地步了吗？这话说出来，是个做学问的就不会相信，即使是孔子亲笔所著的《春秋》，也有改动的余地，你吕不韦何德何能，说你的著作一字不能删改？
但是郭嘉知道，这黄金偏偏真的没人能够取走，《吕氏春秋》也会因为一字千金的典故流传后世，原因很简单，吕不韦，现在是大秦的丞相！
学问宗师吕不韦的著作，可以改，而且可以随意批评，但是，丞相吕不韦，“和门客共同著作”的书籍，那就是一个字都不能改，这本书就是完美无瑕的，任你什么宗师，什么大家，城墙上的著作，就是这本《吕氏春秋》的最终稿，一字不能改。
郭嘉这才知道为何吕不韦没有与其他贤能之人聚会了，这吕不韦虽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与自己举荐的人多多聚会，但是，只要他说一句，谁谁谁参与了这部一字不能改动的《吕氏春秋》的写作，举荐还会有失败的可能性吗？
郭嘉看着章邯手里的黄金，笑的有些苦涩，上一次在大庭广众下做这样事情的人，好像叫商鞅，他徙木立信，取信大秦子民，最后秦川八百里，商鞅封地三百里！
今日吕不韦一字千金，立威咸阳！日后必是独霸朝堂十几载，名为相国，实为亚父！
“师兄，这次你设的局，恐怕没能难住这位相国大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