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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交接离任
蒙武，秦国上卿蒙挚之子，身高将近七尺，面色黝黑，多年的征战在脸上留下了风霜之色，让这位正值壮年的将军显得有些苍老，但是看上去却给人一种阳刚之感，没有丝毫颓唐气息。
蒙武本是齐人，自幼随父亲投奔秦国，在先昭襄王手下担任军职。作为一个外来户，还是一个直肠子的武将，蒙武深受各路将领的信任，直到其人出现在秦王面前，更是得到了秦王的喜爱。
为了对得起秦王的信任，蒙武每战必先，作战勇猛，几次在战场上受重伤而不退，以流血之躯对敌，这股悍勇之气让对面的敌人望而生畏，也因此，这个凶猛的家伙深得秦人的喜爱，并没有像其他六国来人一样被排斥，认真说起来，老谋深算的蒙挚在朝堂上顺风顺水，其实还是沾了这个猛将儿子的光。
此时，蒙武领着近千人的军队，从军营一路出发，来到了咸阳城下，望着巍峨的城墙，一向悍勇的蒙武笑容有些苦涩，身旁，一个少年模样的士卒见状不解，问道：“父……卫尉，何以如此纠结？”
此人正是蒙武的大儿子蒙恬，后世人称中华第一勇士的绝世将星，但此时还是个孩子，跟在军中骑卒之内学习兵法韬略。
蒙武摇摇头，示意蒙恬不必太过拘谨，毕竟到了他这个位置，流言蜚语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伤到根本了，何况，在秦人看来，拉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入伍参军，是荣耀而非耻辱，因此父子相称其实并无大碍。
“恬，为父要去换防的，乃是在大秦如日中天的小公子嘉，此人在任上没有任何错处，反而颇有功劳，先前咸阳的情势你也知晓，在此人手中，咸阳变得井然有序，只是因为其人非吕丞相的派系而被排挤。
今日我们来接任，却要赶走他，为父好不容易在军中树立起来的形象，全毁了。那王齿在朝堂上为此人直接唾骂吕不韦，这可是代表了大秦军方的宿将啊，我日后想要再次融入大军之中，怕是永无可能了。”
蒙恬虽然年幼，但是心思深沉，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为了消除军内对自己的排斥，蒙武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纯粹的秦式武夫，以此来博取秦人的好感。
如今初见成效，祖父位列上卿，父亲在军中也有极大声望，本该一帆风顺下去，却不想，吕不韦竟然在此时抬举了父亲一下，反而把父亲的前途葬送了，卫尉看似位高权重，但是这个职位注定无法领兵外出，只能困守咸阳，父亲的军功基本上就到头了。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吕不韦打算借用父亲操控咸阳的阴谋，父亲从一个忠诚的武将，变成了一个没有骨气的小人，吕不韦的权势越大，父亲受到的责难就越多，蒙家就这样被吕不韦绑到了自己的战车上，偏偏吕不韦还绝了蒙家的晋升之路，这让蒙家对吕不韦也是心生不满。
虽然听到过吕不韦说会让父亲更进一步，但是连年幼的蒙恬都听出来了，要想有那么一天，除非吕不韦他造反夺权！到那时，蒙家若是还敢跟着他，就成了先叛齐国再卖秦国的奸贼！
“父亲，祖父他，失策了啊，吕不韦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帮助他人，这是个商人，他投出一钱，恨不得收回你全部身价。
蒙家即使没有他，也能一步步走到高位，祖父他何至于那么着急。”
蒙武看了眼儿子，先是觉得欣慰，但是转而就是一阵更大的愧疚，父亲蒙挚的错误抉择，恐怕会牵连到自己这个聪慧的儿子啊，蒙武也想知道，为何父亲迫不及待地要投入吕不韦的怀抱。
“罢了，多说无用，随我上前，换防吧。”
城头上，郭嘉看着眼前来换防的军队，显然刚刚进行过一场距离不小的行军，但是这些人即使疲惫，也保持着基本的队形，除了踏步与铠甲碰撞外静默无声，一看就知道是精锐，远非那些寻常士卒可比的。
“卫尉蒙武！奉王命，前来接手咸阳防务！”蒙恬用稚嫩却坚定的语气喊出了这句话，但是面前同样军容整肃的军队却无动于衷。
蒙恬看到，那些名为默军的人眼里的恨意与煞气，如是此地是前线，蒙恬不会怀疑这些人冲向自己军队的决心，而且这些人的装备之精良，纪律之严明，都是一等一的精锐，虽然对父亲带领的大军有信心，但是同样人数下，蒙恬真的不觉得父亲是这支军队的对手。
就在气氛越来越紧张的时候，一个俊俏少年穿着袍服走了出来，几个短兵模样的人打算跟上来，少年抬起右手，做了个握拳的动作，这些人立马停止了自己的动作，这支军队的军纪之强，可见一斑。
“可是新任卫尉蒙武将军当面？”
少年正是郭嘉，知道蒙武要来接替自己时，郭嘉一点都不觉得失落，甚至还有些开心，因为吕不韦的动作太过急切，逼的王齿直接出面力挺自己，这是目前为止自己得到的最大的支持了。
蒙武没有因为郭嘉的年龄而小看他，不说朝堂上王齿为了他和吕不韦直接翻脸，单说这人才如此年纪就在上任之初以雷霆手段斩杀了不少人来立威，其中不乏一些贵族子弟，就不是一个寻常少年能比的。
“久闻公子嘉的名声，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郭嘉见蒙武的脸色有些苦闷，轻笑一声，说道：“卫尉可是觉得，自己被架到这个位置有些为难？觉得嘉在此等待就是为了为难你？”
蒙武尴尬一笑，却不说话，心说你这架势，不是为难我，难不成是欢迎我？
“卫尉，嘉在此地等候，可不是为了引起守军对你的敌视，乃是有话想对你说两句，你可愿听我这黄口小儿说两句？”
“蒙武乃是粗鄙之人，公子愿意赐教，自然欣喜不已，还请公子不吝指教。”
“卫尉父子可不是什么粗鄙之人，家中虽是将门，但是学问传承却是没有断绝的。”
见蒙武与身边的那个少年都是一副惊讶的模样，郭嘉接着说道：“蒙家入军队后就以军人自视，甚得秦国军人之心，这本是你们蒙家立足大秦的最好方式，为何非要改投他人，做个幸进小人？难道你蒙武在边境领兵的日子，不如在这咸阳苦守来得威风？
郭嘉一个黄口小儿，自然不敢不敢置喙蒙氏的抉择，但是这里有几句真心话想说一下，卫尉若是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就当郭嘉妄言了吧。
大秦之所以强盛，就在于他从不排斥你这样的外来人，但是，若是大秦的包容换来的不是忠心，而是心怀不轨的人私下结党营私，那么，对于目前在大秦的外人，就是一场灾难，对于那些有志投秦的人来说，更是苦难。
卫尉须知，你此时的身份乃是武将，就做好一个武将该做的，不要让大秦失望，也不要牵累那些无辜的人啊。”
蒙武听后心里一阵发寒，吕不韦与蒙家的密会绝对没有旁人知道，但是这个少年的话，仿佛当日吕不韦说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吕不韦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是他的权力欲望太深，蒙武已经看到这个人萌生出了不属于他这个身份的可怕想法。
但是郭嘉的话，仿佛是在告诫自己，吕不韦一定会做自己最担心的事，而郭嘉今日在这里就是想告诉自己，不要卷入这场将来会发生的动乱之中，人说郭嘉生而知之，有鬼神之能，莫不是真的？
“蒙武谨记公子教诲。”
“父亲！”蒙恬突然插话，让蒙武有些不明所以，自己这孩子不是这种不知轻重随意插话的人啊。
“我儿有何事？”
“父亲，儿对公子仰慕已久，今日得见更是心向往之，还请父亲为孩儿求个位置，让儿可以随公子身侧，时时聆听教诲。”
郭嘉和蒙武同时一惊，又一起露出笑容，二人相视一眼，点点头，郭嘉说道：“嘉记得恬兄弟并没有军职在身吧，此时乃是在卫尉手下军队历练，不如请卫尉割爱，让恬与嘉做个伴？”
“犬子愚钝，既然公子不嫌弃，就请带在身侧多多指教，蒙武感激不尽。”
郭嘉看出来了，蒙家没有彻底倒向吕不韦，至少眼前这对父子没有，他们听出了自己的警告，也知道了吕不韦的野心，对于吕不韦的动作已经起了戒心，尤其是这蒙恬，看样子，这个和自己一样年轻的孩子早已在考虑出路了。
现在，蒙家送一个没有军职的孩子到自己手下，自己与蒙武之间就有了一点联系，这点所谓的联系在吕不韦眼里自然根本不算什么，上卿蒙挚与卫尉蒙武都还在吕不韦掌握中，这点细枝末节改变不了吕不韦一家独大的事实。
但是对于郭嘉自己来说，蒙恬的存在就是蒙武对自己的一个保证，或者说是蒙恬作为蒙家的未来，对自己的保证，蒙家还愿意做大秦的蒙家，而不是吕不韦的走狗。
“嘉与恬年龄相近，不敢说什么指教，但是相互请益还是有的，日后我与恬以兄弟相称，绝不藏私。”
蒙武听后，先是惊喜不已，又略一纠结，施了一礼，说道：“公子，我还有一子名为蒙毅，对公子也是仰慕非常，这次听说我是来顶替公子，公子无罪却要受此屈辱，毅儿对我这父亲有所不满故而没有跟随。
这蒙毅平日最喜欢的就是军伍之事，武见公子的军队军容整肃，想必也是在练军上颇有造诣，若是公子不嫌麻烦，不如把毅儿也一切带上，指教一番？”
郭嘉心中惊喜不已，一直觉得人手不够，这蒙毅与蒙恬兄弟就送上门来了，真是及时。而且这蒙武的态度也值得好好思量，自己才被吕不韦提拔，立马把儿子送给吕不韦的对头，这中间的意味，不同寻常啊。
“还是那句话，只要卫尉不怕令公子在郭嘉这里学坏了，就只管放心，在下必然不会少了两位兄弟的一口吃的。”
“那就一言为定！”
一大一小，一粗糙一光滑的两只手在黎明到来时，击掌为誓！
“默军！换防！”
“嘿！”
随着太阳升起，默军列队而去，蒙武看着自己最骄傲的儿子随着这么一支雄壮之军离去，嘴角泛起一丝神秘的笑容。
“哼！”还在笑着呢，蒙武忽然看到一个老人从自己身边走过，待看清人脸后，立马噤若寒蝉，“王将军！”
“蒙武，能做人，就别去当狗！别让老夫有朝一日亲自带兵讨伐你！”来人正是王齿，王齿瞥了一眼蒙武，撂下狠话后，就骑马追郭嘉的队伍去了。
没走多远，王齿就看到郭嘉在前边等着自己了，王齿也不下马，在马背上匆匆交代几句：“小子，郿县就在雍城之侧，司马喜乃是司马老将军的族孙，自然会对你有所照顾。
这次老夫保举你总领军政全部事务，在大秦还没有过这样的封疆大吏，虽然你的领地只有郿县，但是你的权势却非同寻常，不要让老夫失望。”
“老将军是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王齿在马上深吸一口气，叹道：“卫缭越来越神秘了，吕不韦的手伸的越来越长了，朝堂上风云变幻，恐有大事发生。若非如此，你的这项不同寻常的任命也下不来。
小子，大秦也许还会平静很久，但是打仗是迟早的，郿县是个好地方，自己把握好机会。”说完，不待郭嘉回答就走了，看着王齿远去的背影，郭嘉缓缓回头。
“咸阳城，我还会回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