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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貌合神离
“阿翁，听说了吗，西阳与去官道迎接那位小公子，结果下马威没给成，反而被那位小公子给落了面子。”
一个中年男子跪坐在床榻前，捧着瓦罐给床上的老人喂水，老人缓缓抬起上半身，露出干瘦的脸颊，如果郭嘉在此地，一定会认出，此人正是与三家族老一起前往王齿府邸拜访郭嘉的郭顺。
老人咳嗽两声，喝了一口水，轻蔑地说道：“西阳与的心太大了，都这么老了偏偏还有那么多的心思。自从司马老将军病倒后，就觉得可以拿捏一下这位小公子，也不想想，这一年来传递过来的消息里，这位小公子动手杀的人难道少了？
玉，带着族人去迎一迎，西虢公之后，是咱们这一族的族长宗家，告诉后生们，老夫已经认下了这个族长，让他们对这位客气点。”
中年男子非但没有愤怒父亲不让自己做族长的事，反而十分欣喜：“父亲，您是说真的？这位小公子是咱们郭氏的族长？”
老人笑的有气无力，不过与其间却透着一股傲然：“正是，在司马老将军和王齿大将军的见证下，他已经答应了做郿县郭家的族长。
西阳与不是说踏锥密图不可轻易泄露所以不给我郭氏一族吗？现在我倒是想看看，他们还能不能拦着，我郭家立起踏锥，推广农具。”
名为郭玉的中年男子轻轻扶着父亲躺下，就带着亲信族人出发了，听说那西阳与打算让自家族长住到西家的大院，这怎么可以？这不是打郭家的脸面吗？
西氏大宅前，郭嘉的脸色有些难看，郿县的特殊性，导致它在长期以来没有国家派遣的行政长官，因此自然是不存在什么官府所在，现在自己这个朝廷正印上官到来，居然还要在别人家的宅院里客居，即使郭嘉再不拘小节，此刻也觉得有些不爽。
郿县倒是不缺军营，作为老秦人聚集之地，几个大型校场还是有的，因此这两千多默军的安置倒是不成问题，可是自己作为军政总官，一直住在军营，按照律法来说是有失官体。
西阳与好言邀请郭嘉入住西宅，就在郭嘉纠结之际，不远处，一群人在郭玉的带领下走了过来，快到郭嘉面前时，这位年过三旬的中年人居然带头施礼，恭声喊到：“郿县郭氏，恭请西虢公之后，当代郭氏族长，郭嘉大人归家！”
西阳与看着郭玉，脸皮抽动，不知道为何，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当初自己亲眼见证了快要入土的郭顺认下这个族长，但是一直没有真正放在心上，这一刻，他忽然觉得，隐忍了许久的郭氏，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郭嘉简单一想就明白了，这应该是那位郭顺族老的族人了，也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真正的意义上的族人，郭嘉赶忙对着西阳与施礼告辞：“西族老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毕竟是郭氏的人，还是不打扰了，在下这就告辞，三日后，希望族老准备好我需要的木材。”
“是，老夫记下了。”
郭氏，作为郿县还存在的比三家更为久远的家族，虽然如今地位在孟西白三家之后，但是其底蕴也是十分深厚，比如眼前这郭氏的宅院，居然比西氏的宅院还要大出许多。
郭玉推开门，对郭嘉解释道：“这宅院，乃是当年西虢公的府邸，形制都是仅次于王爵的公爵制式，当时建造时西虢公威势正盛，一些地方的形制甚至有些逾越，平日里，子弟们时常洒扫，倒是也干净，只有在祭祀时才会打开中门迎接祭拜。
如今您这位正统西虢公后人回来，又是整个郿县的父母官，不妨就拿这里当做是您的府衙，如果觉得有些破旧，咱们族里可以出些人给您修缮一下，想来定是合用的。”
郭嘉跨过门槛，四下扫视两眼，满意的点点头，郭嘉当然听得出郭玉的小心思，如今郿县以孟西白三姓为尊，郭氏这样的古老氏族也得败退而避其锋芒。
但是若是自己将府衙设在这西虢公旧宅，郭氏就是最为接近行政中心的家族，自己的权力是朝廷赋予的，理论上是高于孟西白三家的权威的，郭氏背靠自己，可以获得极大的发展。
但是郭嘉一点都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若是所有人都死心塌地的追随孟西白三家，连接近自己都没有胆量，那么在郿县，自己想要和这三家斗，就是做梦，想要趁着这大乱之前最后的机会发展实力，更是痴心妄想。
“那就谢过先生的好意了，嘉就与随从们入住此间了，还请族中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这本就是族长您的家，您回到自己的家乃是天经地义的事。”
见这郭玉如此识趣，郭嘉就知道，自己在郿县的一切事宜，就要从这郭氏开始入手了。
收拾好东西后，郭嘉让公孙仲和章邯准备了一份礼物，带着二人前去拜访郭玉父子，杨熊则安排在西虢公宅院安排短兵们的住宿问题。
见到郭顺后，郭嘉心里不免又升起一股悲凉之意，一年多前才看到这位老人时，虽说此人有些沉默，但是看得出身子骨不错，哪成想，继秦王与司马错老将军之后，又一位熟人病入膏肓了。
“郭老，您这是……”
郭顺在床上摇摇头，示意郭嘉不用担心，虚弱道：“族长，您终于来了，老朽真怕在等不到您啊。”
“辛苦郭老了。”
老人缓缓摆手，笑着说话：“不辛苦，老夫撑着不敢轻易死去，就是怕错过我郭氏崛起的最后机会啊。
族长，孟西白三家，虽说能征善战，但是他们已经没落了，连带着整个郿县都跟着他们看不到希望了。
当年您归秦时，先王暗中遣人来问你的身世，那时老夫就隐约感觉到，你不是一般人，所以老夫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为担保，向大王的人证明，你就是西虢公的后人。
后来你的名声越来越大，虽说有人觉得你在百家之会上的表现有些差强人意，但是老夫看得出，你的心思可不只是在这场聚会扬名，恐怕请百家出绝地才是你的目的，那时老夫就在想，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少年？
后来，老夫听说司马错有意扶持你，要紧挨着雍城的郿县三家出人，去见识见识你这位名声鹊起的小公子，老夫寻了个机会，随他们三家一起来咸阳见见您，老夫就想看看，你到底能不能让我郭氏起死回生。
老夫终于看到了，一个英武不凡的少年，一个心思深沉的孩子，也许你还小，但是，司马错的司马家，王齿大将军，还有国尉缭，你的助臂一个个都是这么强大，老夫肯定，你会有一飞冲天的那一天。”
郭嘉帮着咳嗽的郭顺捋了捋胸口的气息，说道：“郭老真是高看我了。”
“咳咳，老夫有没有高看你，到时候自有分晓，现在，族长的首要任务不是想这些远处的事，而是拿到郿县应该属于您的一切权力。
老夫听说，您打算过几日在校场演武，顺便接受郿县勇武后生的挑战，这个方式就很不错，这里的老秦人更加认可强者，您若是打服了他们，将来说话的声音都能大许多。
不过，这还不足够，武力也许能使人屈服，但是未必能够让人信服。您总管军政所有事务，为何不干脆设立县衙所有官职？此前，这里只有三老（官职，由年高德绍者担任）管事，三老多由三家的族长出任。
若是完整设立县衙，所有官职都安排出来，一来可以分三家之权，二来可以巩固您在县衙的权威。三老之职仍然由三家出任，其余职位可以由您带来的亲信担任，这样他人也没法说什么不对。
同时，对于三族的一些年轻人，也可以提拔一些乡啬夫（乡长）、乡游徼（捕快）之类的小职位，以此拉拢这些年轻人，不要完全让自己站到三家的对立面上。
族长应该也能想到，三家虽然荣辱与共，但是其人未必就是一心。比如当初我等初次会见时，包括老夫在内的人都与族长交流了，但是白氏的族老，您似乎没有与之有所交流吧？”
“郭老说的不错，在下到现在都不知道，白家这位族老的名讳呢。”
“此人名叫白季胜，是白家当代族长的亲叔叔，不过，他侄子这族长的位子，差点就难以保住。
当初武安君崛起，为了反馈三族的养育之恩，带着三族的青壮出战，四处立下战功，郿县隐隐有崛起之相，当时，西阳与等人互相商议，打算废除白家宗家的族长，让旁系的白起担任族长。
可是就在此时，范睢进言，致使白起身死杜邮，换族长改宗家的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此后白季胜本打算庇护白起之子，西阳与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范睢，制止了白氏的动作，对白起家人不管不顾，故而三族一直以为白仲死在了范睢手里。
西阳与这人，肆意干涉白家的内事，还以所谓大义压制，白季胜等人早就对其深有不满。
族长行事若是遇到阻力，除了我郭氏一族的人外，白家的人也可以试着争取，白仲的父亲虽然差点夺了如今白氏族长的位置，但是白氏一族其实从未怪罪他们父子。
族长有白仲从中斡旋，您得到白氏支持的可行性十分高。”
果然是人老成精啊，一直在说怎么帮助郭嘉立足，但是绝口不提郭氏一族怎么样，分明是直接把自己当成了郭嘉的附属，如此这般，反倒让人心中生出真正的亲近之感：“郭老有心了，还请保重身子，嘉必然会时时来此请益。”
郭顺看到了郭嘉的眼神，知道这个年轻人已经接受了自己和郿县郭氏的好意，满意地点点头，带着微笑睡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