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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邯郸往事
两年前，赵国邯郸城，上卿蔺相如的内宅，一个洪亮却带着些许焦急之意的声音传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已经大好了吗？不是已经康复了吗？何以又在病榻缠绵如此之久，还无法痊愈！”
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似乎说了些什么，不多时，躺着蔺相如病体的房间打开了门，一个硕大的身影走了出来，正是赵国的大将军廉颇。
只见廉颇的脸色阴郁之极，除了对于老友的担忧，似乎还隐隐带着某种不甘之情。
待廉颇离开蔺家，仆人关上了大门，看样子不再准备接待客人，但是当仆人回头时发现，刚刚还敞开的内房门不知何时又关上了，本想上前确认一番，却想到自家主人病重，不能见风，转而摇了摇头，去厨房煎药了。
房间内，一个雄壮男子靠着窗户，待观察到仆人离去，这人才缓缓转过身子，来到蔺相如身边，那躺着的老人没有睁眼，就准确地叫出了此人的身份：“李牧，你终于来了。”
“上卿大人久病，牧心中牵挂不已，早已想要前来一探，奈何廉大将军时常在身边守候，牧怕遇到老将军闹出些矛盾，惊扰上卿，故而……”
“咳咳……无妨，仆人说，每日总能在厨房发现多出许多上好的药材，我就知道是你来过，除了你所在的雁门之地，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药材了。”
李牧对于蔺相如猜到自己的到访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这个老人的一生就是一部传奇，是一部整个赵国都在传唱的歌谣。
“只是可惜，上卿的身子，还是不见好转。”
蔺相如虽然脸色惨白，但还是露出了淡然的微笑，“当年所谓的大病痊愈，不过是为了给大败之下的赵国一点希望而已，那个被带走年轻医者说了，我这是油尽灯枯之相，能活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说道这里，二人默契地沉默了许久，因为，当初带走那个年轻医师商离的，正是此时在秦国名声如日中天的郭嘉。
“李牧，你应该把他留下的，哪怕是强留，也好过让他归秦啊。”
听到蔺相如的话，李牧笑得有些苦涩，蔺相如是厉害，但毕竟不是神仙，病痛和政事让他无瑕顾忌当时还年幼的郭嘉，他哪里知道郭嘉是多么妖孽的一个少年。
“非牧不为，实不能也。”
蔺相如睁开了眼睛，露出疑惑的眼神，“我知道卫缭带了千骑前来，但是你的人手还在他之上，更不用说秦国骑兵在赵国骑兵手下完全不是对手，你如何就奈何不得他？”
李牧赶忙上前，扶着蔺相如在榻上坐起，一只手扶着蔺相如的胳膊，一只手在身后拍打顺气，“上卿应该知道，那郭嘉回到秦国后，就开始大肆发放锄头、铁锹之类的农具，而这些东西无一例外，都是精铁所制。”
蔺相如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李牧：“你是说，改良锻铁之术的不是墨家，而是这个郭嘉？而卫缭的人，因为精铁武器的原因，在战力上已经可以匹敌你了？”
若是旁人，或许就此应下了这句话，毕竟被成名已久的卫缭打败，听上去总好过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孩子所败来的好听些。
但是李牧是何人，自小家生子的出身，让他经受了多少磨难，心性之坚韧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一点名声上的损失，不是李牧还承担的起。
“我不是被卫缭的骑兵所慑，而是那个改名为郭嘉的孩子，他暗中训练的人马，在潜藏踪迹方面，连顶尖刺客都有所不如，这些人在暗中射出的箭矢，准头极高，我的坐骑就是被不知藏在何处的这些人给解决的。
换句话说，当时我的性命完全掌握在这个孩子手上，不是我放过他让他回国，而是他放过我，让我活了下来。”
蔺相如听到这里后，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指着门口断断续续地呵斥道：“廉颇误我！廉颇误我！
你只说他李牧如何怯战，如何勾结外敌，如何放过那小儿，却根本没有实际探查，让我一直错怪李牧，廉颇啊！你为何总是如此意气用事！廉颇误我，廉颇误赵啊！”
说完，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李牧一惊，赶忙起身打算招呼仆人前来，却被蔺相如死死拉住衣角，“李牧，我时日不多，你且听我说完。
当年，吕不韦带异人离开赵国，是我暗中相助。”
“什么！这是……”李牧还没说完，就被蔺相如一个眼神制止了问话。
“本来，我只是打算安排些人手在逃亡人手里，混入大秦王宫，探听消息，却不想，那吕不韦果然有本事，竟然让异人改名子楚，成为嗣子，将来继任秦王之位都有望。
所以我安插的那些人手，就更加珍贵了，这也是廉颇一直守在我身边的原因，他想要我暗中插下的这些刺。”
李牧听到这里，不由得心跳加速，任谁都能明白，蔺相如这是在托孤，也就是说，这支神秘的力量，他不打算给廉颇，而是打算托付给自己！
“咳咳，你还记得当初一队铁鹰锐士前来暗中营救赵姬母子的事吗？可知为何会有人将他们的行动全部告诉你？”
“难道……”
“没错，赵姬那里，也有我的人，准确的说赵姬也是我的棋子。当初吕不韦发家，我暗中安排了赵姬成为他的姬妾，想要谋夺他的家产，万万没想到，这吕不韦居然把赵姬送给了异人，还生下了这个秦国王子的孩子。
这可以说是天助我也，朝堂上已经有人在谋划秦王逝世后，将赵姬母子归还大秦，换取两国安定，届时，我手下会有更多人手借机到大秦，刺探消息。
我会安排赵姬窃取那孩子的工具图纸，你去寻楚国虞家还有齐国典家，暗中仿制，届时，将这些无人见过的工具分发六国，那孩子一个资敌的罪名怕是逃不脱了。
这还不够，你等等，你等等……”
说着，蔺相如从枕头下取出一打白纸，这是卫缭送给各地宗师人物邀请众人前往大秦聚会时留下的，蔺相如一直视若珍宝，本打算死后留给自己陪葬的。
只见蔺相如在白纸上颤颤巍巍地写着字，李牧一看，竟然是写给郭嘉的信，顿时有些奇怪。
蔺相如断断续续地写着，脸上的神情有些痛苦，却不是因为病痛，而是心痛：“想我蔺相如一生光明磊落，却在临死之际，以这些阴诡伎俩算计一个孩子，我虽死，良心怎生安宁啊。”
……
李牧站在雁门城外的一处山坳里，这里存放着仿制于赵姬送回的图纸上的那些工具，虽然有些还看不出用途，但是只要这些东西出现，那么自己，或者说是蔺相如的计划，就完成了一半。
李牧从怀里取出半张纸，看上面字迹，乃是蔺相如所写，这正是蔺相如留给郭嘉的书信中的一部分，“上卿勿怪，郭嘉此子之聪慧，非常人所能揣测，若是将这些话都说给他看，没准他会早早想出对策，所以，原谅李牧暗中篡改书信，并且让赵姬直到现在才给郭嘉看。
对上这么个妖孽，我不能不多心，更何况，那赵姬虽然有心借用大赵的力量，但是，其人心思多变且残毒，牧对于她的话，也不敢完全相信啊。”
这张保存了不知多久的信纸，被李牧扔到了火堆里，化为灰烬，风吹过山坳，阵阵火光映照在李牧脸上，露出一张坚毅的面庞。
遥远的咸阳城，郭嘉带着一个沉默寡言的女子走出了赵姬的寝宫，身后，依着门槛的赵姬，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看来，算计到鼎鼎大名的小公子郭嘉，让她感觉很自得。
不过，赵姬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郭嘉的嘴角，也露出了冷笑。在看到蔺相如那封没头没尾的书信后，郭嘉就知道，这赵姬绝对自作聪明，改动了蔺相如留下的布置。
事实上，郭嘉猜到不错，只不过，动了蔺相如布置的不只是赵姬，还有此时在赵国把持大局的李牧。
蔺相如的计划中国，将只有郭嘉才知道的工具流传到六国，让郭嘉身败名裂，不能站立于大秦朝堂，去除一个未来的巨大隐患，这只是第一步。
紧接着就是让这些高效率的农具在各国推广，天下六国一起休养生息，与大秦争夺时间，届时，合六国之力，即使大秦此时的优势再怎么显著，那么也免不了被六国奋起直追，最后天下被谁所得，就看各家本事了。
除此之外，蔺相如还安排了诸多后手，应对郭嘉和墨家可能的反应，如果一切遵照蔺相如的安排，大秦必有一场足以动摇根基的内乱，六国则可以乘机结盟共同伐秦。
但是，蔺相如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才死了不久，赵国和燕国就发生大战，燕国的丞相都被廉颇阵斩了。李牧在赵国失势，廉颇携大胜之姿要求李牧交出老友留下的遗泽，李牧为了反击，将蔺相如所有后续安排全部置之不顾，一心想要利用偷来的图纸壮大自己的军队，从而和廉颇分庭抗礼。
至此，蔺相如原本的计划全盘被废，李牧和赵姬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出了同样的选择，那就是不去联合六国，而是只发展自己的势力。
郭嘉冷笑着走出王宫，“上卿大人啊，可惜我没法领教您的手段了，否则，我郭嘉如何且两说，大秦，怕是真的就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