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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李牧用兵
草原上，卫缭等人骑着从赵国骑兵处俘虏而来的战马亡命奔逃，身后，是几辆空旷的马车在战马和驽马的共同拉动下飞驰。
“国尉，不若我和师然留下断后吧？这里就属我二人车架上的物资最重了。”驾着车的酿酒师有些着急地朝着卫缭喊道。
自被李牧的哨骑发现，众人已经连着奔逃两天了，除了入夜后不敢胡乱行动，只要太阳还在天上，众人就没有停止过奔逃，而拉着满满一车白菜的这驾马车，是最拖后腿的存在。
卫缭从怀里取出水囊，边驾马飞驰边喝水，随后将喝完的水囊随手扔掉，“别废话，谁掉队你们都不能掉队，这几日连日奔驰，若不是在晚上食用这些菘菜，咱们早就累垮了，所以，你们别想着什么殿后，也别想着扔掉物资减轻重量。”
师然顿时停下了动作，在卫缭说话的时候，他正准备将囤积的白菜扔掉，见卫缭如此说，师然赶忙将手里的白菜放回去，天又要黑了，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踪，众人根本不敢生火，因此，即使不远处就有羊群也无济于事，只能以这菘菜充饥，好在这东西仔细咀嚼之下还带着些甘甜，而且牲畜也可以吃，倒是不用担心马匹累倒。
卫缭艰难地舔了舔嘴唇，刚刚的水囊里，根本没有多少水给他润喉，又顶着风喊了几句话，此时的嘴巴干涩得很。
“日游神、夜游神，这两日休息时，你们负责的外围警戒，可曾看到李牧的人马？”
夜游神骑着马紧挨着马车，没有听清卫缭的询问，日游神见状，先是将战马速度稍稍放慢，在夜游神身边询问了一番后，加速来到卫缭旁边。
“回主上，这两日并没有看到任何一骑赵国骑兵，我们怕被发现所以夜间不敢生火，难道他李牧夜间也不生火做饭吗？依属下看，这李牧十有八九还没追上来。
夜游神那边也是如此说法，这两日我们没有看到一点火星，也没有问道一丝饭食的味道，即使李牧真的发现了我们，也应该还没有追到附近。”
看着日游神笃定的眼神，卫缭心中泛起一阵无力感，不知为何，他在冥冥中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危险正在靠近，“别掉以轻心，李牧此人有名将之姿，被我们杀死的哨骑首领乃是他的贴身亲卫一类人物，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此人曾经一夜奔袭二百里，阵斩匈奴部落首领，让雁门以北的匈奴人不敢跨越长城，即使报复劫掠，也多在长城以北，可以说，此人在骑战之术上，早已超越了匈奴这些马背上的民族，是当世第一。
若无师弟的马鞍马镫相助，世上无人在骑兵大战中能够打败他。”
感慨间，一抹鲜艳的红色洒在了大地上，“借着落日余晖，再前进十里后修整！”
“嘿！”
就在卫缭一行亡命之时，距离众人马队不过二十里远的地方，李牧缓缓勒住马缰，从战马上走了下来，对身后的战士们吩咐道：“全体下马，就地生火做饭。”
身后穿着宽松的胡人样式衣物的骑士们默默无言，从马背上下来，将战马统一拴好，由几个头领人物带着这些拴好的战马向着一面巨大的高墙缓缓走去，这座墙，就是刚刚卫缭提到的，匈奴人都不敢轻易逾越的赵国雁门长城。
卫缭猜的不错，李牧早早就发现了衡华所带领的五十骑没有归来，并且根据他们出巡探查的方向确认，杀掉他们的人正在赶往西边。
西边，有大秦，也有正在与东胡人交战的匈奴，手下们纷纷认定是匈奴人的手笔，但是李牧却在没有看到一具尸体的情况下断定，杀人者，秦人也。
李牧的手下们自然不知道李牧早早收到燕国探子的回报，卫缭在燕国巡访名医，不日即将回转。但是对于李牧的话，他们没有任何怀疑，李牧说是秦人干的，那就是秦人干的。
于是，在卫缭等人奋力西逃的时候，李牧带着手下的骑士们选择了另一个方向前进——南方。
向南回到长城内侧，由于当初修建长城，内侧草木不生，土地平坦，行军速度远在拖着辎重的卫缭一行之上。夜间卫缭等人不敢生火，生怕暴露自己的位置，但是李牧却没有任何顾忌，他的人马靠着长城，生火做饭。
这个年代的军人都懂得如何在生火时让烟变得淡些，这是军中的常识，再加上有长城的掩护，和此时正从北方刮往南方的信风，即使心明眼亮如日游神和夜游神这样的老兵，也没法发现躲在长城后吃着热腾腾的饭食的赵军。
随着天一点点黑下来，早春的夜风变得有些刺骨，李牧手下的骑兵们纷纷围在火堆前取暖，一个老兵从火上取下一根羊腿，走向不远处的李牧。
“将军，进食吧。”
坐在长城上的李牧回过头，看到了老兵拿来的羊腿，“这就来。”说完，从长城上一跃而下，来到了老兵面前，拍拍手上的灰尘，接过了羊腿就大口吃了起来。
“将军在看什么？”
“我在看，那些家伙今晚再不生火，明日赶路的距离会减短两成，照这样下去，到烽燧堡之前，他们的体力和心智都会减弱到极限，咱们必可轻取。”
老兵默默递来一个水囊，也不说话，只是眼神里还是充满了好奇。
李牧饮了一口水后，将水囊别在腰间而没有还给老兵，“你是想问我，明明今日白天就有机会追击上去全歼他们为何不动手？”
老兵没有否认，而是补充道：“已经两天了，这群人一口热的都没有吃上，探子看到他们在不断丢弃物资，显然不敢与我等交战，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今日不出手。”
李牧狠狠从羊腿上撕下一条黏在骨头上的筋肉，大口咀嚼着，待咽下后，饮了一口水囊里的水，大呼过瘾。
“计星，你从军也有二十年了吧？”
名为计星的老兵傲然点头，在赵国，其实像他这样年纪的老人是不必服役的，但是老人却服役二十年，还是在骑兵这样危险的兵种里，不得不说，老人有骄傲的资本。
“那么当年我阵斩难楼之战你也是知道的？”
老兵点点头，当时他在赵军主将短兵之中，被匈奴难楼部落精锐围困，险些身死，正是李牧这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小将，出其不意阵斩了难楼王，赵军主将和他身边的短兵们才得以活命。
“当时，我军深入草原，也是秦人这样又冷又饿，在难楼的眼里的，也是一击之下必为齑粉，可是我李牧不愿就此死去，带着身边不多的人手，连夜奔袭二百里，将在那里做着大胜而归美梦的难楼和他的家族屠戮一空。
所以，在战争的最后结果出来前，永远不要说什么有十全把握的话，要知道，在那寒风里忍耐着的，是一条野狼，是比当年的李牧还要疯狂的秦国国尉。
他身边的精锐比我当年身边的战士强了太多，如果逼迫过甚，我能于绝境之中斩杀难楼，卫缭未必就不能杀了我李牧啊。”
说到这里，李牧不由得想起当年那几个在自己面前无声无息杀死自己部下的诡异士卒，他至今还能想起当年自己战马被人射杀之时内心泛起的一丝惶恐。
“卫缭，在你彻底倒下前，我是不会给你机会的。”
不远处，停下脚步的卫缭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年郭嘉的威胁，在无意间为李牧留下了一个淡淡的阴影，正是这个小小的阴影，让他避免了白日里几乎被人截击的危险。
“那将军，我们就这样一直缀在这些人身后，直到烽燧堡才动手是吗？”
李牧啃下最后一口羊腿肉后，将骨头狠狠扔向一边，计星忽然看到，草丛里不知何时窜出来两只野狼，将还未落地的羊腿骨叼走了。
“看到了吗？你闻不到狼的味道，听不到狼的动静，但是我却清楚地知道有两条狼在盯着我们。
那里那位也是如此，他们看不到我们的炊烟，闻不到我们的饭食，可是卫缭会心生警兆，他会知道，我一直在追着他，不论是武艺高强到一个地步还是像我们这样经历过诸多生死之危，都会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有一定的警觉。
我之所以不去动他，除了防备他突施奇招让我无所防备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让他时刻处于这种被野狼窥视的感觉之下。
饥饿寒冷加上心神的极度紧张，等到烽燧堡时，他就彻底对我没有威胁了。”
计星看着李牧，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当年难楼被斩，李牧不过一个小小的五百主，功劳被计星的将主给夺了去，理由居然是“一个家生子，能有什么本事？”
这让包括计星在内的一干人十分不满，就此离开这位贵族出身的将主，转投入李牧麾下。
多年来，李牧在雁门一步步做到封疆大吏，当面夺取他军功的贵族子弟甚至为了担心李牧报复，献上家产来求得李牧原谅，这一切让计星等人跟着觉得脸上有光。
那时的李牧，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赵国的擎天一柱廉颇又如何？李牧一样敢于与之分庭抗礼。
即使是赵王的子嗣，尊贵的王子，又有几人的权势赶得上李牧？你见谁敢将一郡之地的赋税截留，充作军资？普天之下，只有李牧一人！即使是名声大噪的白起，也从未如此霸道。
可是今日的李牧，在计星眼里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敢于在月夜之中连奔二百里的勇士了，已经不是那个五百麾下半数战死，却敢于在匈奴王帐中挑衅的英杰了。
“将军，你这一变，看似求稳，但与那些庸碌之辈何异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