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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沙漠之鬼
墨家探险队进入西域，是这个时空历史上中原王朝第一次对于外部的探索，故而每到一处，都会仔细记录各处风物，即使是忙忙大漠，探险队也会用中原此时还极为珍贵的纸张记录下沙丘与流沙的地貌。
有墨家的田鞅等宗师人物在队伍中，大家也从未因为饮水问题而发愁，这一趟的出行，说是探险，其实更像是一次百家宗师带领下的旅行。
他们第一次看到月氏王城时，激动地流下了泪水，所有人都在此刻确认，郭嘉说的那些美好事物，是真正存在的。
语言成为阻拦众人与这些西域人交流的最后障碍，但是名家公孙龙，用自己过人的天赋，在几日之内就学会了月氏国问候的话语，带着队伍横穿月氏而过，进入了真正的西域三十六国。
龟兹的舞乐、楼兰的商道、姑墨的酒水，众人一点点见识到了这些国家的美好，直到一支代表着杀戮的鸣镝在西域上空划过，匈奴的铁蹄踏上了这片宁静美好的土地。
连恩等人坚决要求置身事外，不欲参合域外之族的战争，可是已经学会西域通用语言的公孙龙，从崩溃的莎车国大臣那里知道了这场战争的真相——一个宠爱小儿子的昏庸之人，发动战争，只为了毁灭自己的大儿子。
匈奴单于此举，违背礼义廉耻，更是伤害了无辜的西域百姓，墨者这般心怀慈悲之人怎能看得下去？公孙龙子这样的宗师，怎能置若罔闻？
于是在莎车国王的引荐下，这群为莎车国子民治病、打井的黑衣人来到了这场战争的主角之一，匈奴质子冒顿的眼前。
走投无路的冒顿，选择将自己全部的底蕴压在墨家身上，因为这个苍狼之子，自小看得懂人心的王子，从这群黑衣人眼里看到了一种叫做悲悯的感情。
墨家没有让冒顿失望，被郭嘉刻意嘱咐藏起来的石油，在匈奴夜袭时发威，烧退了左骨蠡王的三万大军，站在烈火中央的冒顿，被愚昧的东胡人认定为神明之子，迎娶了公主，成为东胡的半个主人。
在几次击退匈奴进攻后，墨家打算按照传统，离开前线，墨家兼爱非攻，但是却尊重每一个国家的主权，从不主动干预他人内政，在田鞅眼里，这里的大战结束了，是墨家退走的时候了。
但是就在墨家告别的当夜，连恩带着二百杂家死士忽然对墨家出手，与此同时，匈奴大军再次突袭东胡王帐，冒顿当场深受重伤，差点当场死绝。
袭击大营的是羌人，匈奴非但没有退军，反而在扩大战局，而首领田鞅受伤之下，墨家群龙无首，竟然被人困在了战局边缘的乌孙国。
“我们之中，以白兄、张贤兄和我对于路线上的风物最为熟悉，路线图一直是他们二人在负责绘制，而我天生对于方向很敏锐。
但是田鞅兄需要有人照顾，他们二人必须有人留下，而在出发前，邹衍和鬼谷先生联手为我扶乩，言说我将不久于人世（历史上公孙龙和昭襄王同年去世），所以我们合力在夜间送走了白兄，请他回中原报信。”
公孙龙口中含着鲜血，在白山子搀扶下断断续续地诉说着。
“白兄离去后不久，刚刚那怪物也被人关在了乌孙国，从看守士卒那里，我打听到，此怪物乃是巫戈山离国传说中的怪物。
是当地人将幼童浸泡于药水里，待皮肤变得坚硬如铁后，将铠甲活生生铸造入血肉之中，头一年铸造胸甲，第二年铸造臂铠，第三年铸造腿甲，第四年在手指外绑上铁爪，从此成为杀器。
此物因自小被人摧残，没有心智，只知杀戮，故而只在巫戈山离这样的边鄙小国有所流传，东胡也是在大战中灭了这个小国后，才偶然发现了这么一个即将成型的怪物。
此物被称为沙漠之鬼，铠甲附体，刀剑难伤，手中铁爪可破土开沙，于大漠之中，最是难以防备，那些把他关在这里的人，也无可奈何，只能试着把他饿死。”
郭嘉看着公孙龙胸口的伤就知道，显然乌孙国没能顺利饿死这个沙漠之鬼，反而被他逃走了。
“这怪物不是自己逃走的，而是被我救出来了。白兄走后不久，田兄的伤势就恢复了，此时有人暗中联系我们，告诉我们冒顿正在准备营救大家。
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冒顿不是重伤垂死吗？为何恢复的比田兄的皮外伤还要快？我觉得其中有诈，又不愿相信那个眼睛里露着凶光的家伙，便决意自救。
我趁着他人不注意，在夜间将食物扔给那怪物，果不其然，不出十日，这怪物力气恢复，真的挣脱的束缚，离开牢笼。它的逃脱让乌孙大牢乱作一团，我们则趁乱离开了大牢。
离开乌孙国不久，我们就发现了冒顿安排接应的人手，虽然有些仓促，但是大家还是在冒顿的接应下，前往冒顿的大营。
不久我就听说，乌孙大牢里，犯人、牢卒，一共五十七人，在那一夜全部死在怪物手下。
我正在愧疚之际，忽然发现墨家逃离乌孙的人开始莫名其妙地失踪，我怀疑是那怪物追来，正欲与田兄相商，却忽然见接应我等的人里，冒出了这两个刺客。”
公孙龙说着，指向被嬴政踢昏的两个异族刺客，“这二人将一盆鲜血泼在我身上，那怪物顿时从地下钻出，直扑向我，它的爪子轻易就划开了我的胸口，即使我穿着你们墨家的铠甲也无济于事。
但是不知为何，那怪物在开口准备咬我时，忽然露出人的神色，放开了我，带着我转身逃去，这二人便一直追着我和怪物。”
郭嘉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根据之前探听的消息，乌孙国那里应该不止白山子一人逃离，原来是这么回事，而那怪物想必是最后一丝人性看到了公孙龙给它吃东西的场面，故而没有下手。
“怪物带着我跑了很远，直到不久前才把我抛下，看样子是再次回到了这二人的掌控之下。”
郭嘉看着昏睡中的两个刺客，眼神阴狠无比，按照公孙龙所说，怪物破开囚禁后，就扰乱了大牢逃走，众人却是在第二天才知道牢狱里的人被屠戮，而公孙龙亲眼看到这两个冒顿派来的人能够操控这怪物，甚至还伤害了墨家之人，这个冒顿的用心，就很值得怀疑了。
“它带着我跑的时候，我清楚地感觉到，这就是个孩子，只是先有那些残忍的族人将它变成这样的兵器，后来又有我放出他，让他杀戮无辜，他其实是无罪的，真正有罪的，是那些巫戈山离国人，是我公孙龙。
巫戈山离被灭国，就是他们如此残忍的报应，我临死之前都无人传承，就是我的报应。
郭嘉，你且近前来。”
在场的人都看得出，公孙龙这次是真的不行了，内腑重伤无人医治，还被带着在荒漠上奔逃，为了防止怪物作恶，忍着伤痛寻找这只沙漠之鬼，又拼尽力气救下郭嘉，公孙龙的气数，真的尽了。
“前辈有事尽管吩咐。”
公孙龙看着郭嘉，露出苦笑：“老夫一生桀骜，不过临终居然要求你一个小辈，真是，真是快哉！”
“前辈但有吩咐，晚辈必然践行，不敢称请。”
“老夫一生也在追求那称尊做祖的圣人境界，所以将学问论述于竹简之上，存放于稷下学宫，可否请你破费，为我以纸张刊印传世，扬某之名？”
郭嘉赶忙点头，道：“前辈，您之大名必然书于史册，您之学问必然流传于世，会有后人谨记您的学问。”
公孙龙轻笑一声，道了个好，“好啊，好啊，妙哉，妙哉，老夫这轻贱之身，能换公子嘉价值千金的纸张，死也值得了。
老夫最后求你一事，那孩子命苦，身上的铁甲无时无刻不在磕碰他的骨骼，活着对他也是一种苦痛，你们抓到他后，让他，走得轻松些吧。”
屠杀了这么多人的怪物，想要留下是不可能的了，无论是否自愿，这件杀器不能留存于世。公孙龙知道这个可怜的孩子难逃一死，所以，他最后的心愿是，这个无辜的孩子，可以不再经受痛苦。
“晚辈答应前辈，不会……”不会再让这个无辜的孩子成为别人手中的工具，可是，我的心要怎生才能安宁。
公孙龙满意地闭上了眼睛，将他的古剑轻轻递给郭嘉，在宝剑即将放到郭嘉手里时，忽然从公孙龙手里脱开，诸子百家争鸣之时，最写意风流的名家宗师公孙龙子，殁于大秦第一次西域探索之旅。
“恭送，宗师大贤！”
“恭送，宗师大贤！”
……
远处，土丘上，一个骨瘦嶙峋的脑袋望着城门下肃穆站立的众人，望着那个自有意识以来，唯一一个给过自己食物的人，停止了呼吸，这个怪物一样的孩子，眼里流出了泪水，喉咙里不住地呜咽着。
“即使是禽兽怪物，也终究是有情的。”一声幽幽之叹在小怪物身后传来，身形高大的赵高，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怪物身后，一指点在他的后心，怪物狠狠喷出一口鲜血后，昏倒在地。
“这脏手的活，就让我来做吧，公子嘉，用你干净的双手，扶保太子成为空前绝后之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