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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荒漠心事
大漠的景色相比之中原，更加荒凉开阔，初见时有一种新奇之感，让人心胸开阔，但是待的时间久了，每日只能以黄沙为伴，这样的景色也就不会让人觉得舒适，反而会凭空生出空虚压抑之感。
派出所有人手去观察附近的动向后，郭嘉和嬴政整日在月氏城练习武艺，日复一日下来，饶是二人都是心性上佳之人，也感觉有些烦躁了，招式往来间变得越来越漫不经心。
嬴政一刀横扫，脚下却未曾有步伐配合，这一刀，以蛮横之力击出，原本精妙的剑招，此时使出来却像是山间老农在笨拙地挥舞锄头。
郭嘉见嬴政也有些漫不经心，这一招便没有用心去接，随手提剑成格挡式，就要拦下这一剑。
却不料，在剑锋即将与郭嘉的刀刃相撞时，嬴政脚下忽然变动，蛮横的一剑变得灵动，霸道刀从一只横冲直撞的巨蟒变为缩首待发的毒蛇，郭嘉的墨攻与霸道刚好错过，嬴政的刀刃以诡异的角度，从下而上穿过郭嘉的胳膊，搭在了咽喉之上。
“好啊，不过一场练习，你居然耍心机。”郭嘉有些烦闷地拨开搭在自己咽喉的刀锋，对着嬴政发泄着不满。
嬴政无奈，收刀回鞘，正打算身手拍一下郭嘉的肩膀安慰一下他，耳边却传来了田简子的声音，“不必安慰他，身为宗师传承，习武之人，却如此没有定力，我和鬼谷先生真的是看错人了。”
这话不可谓之不重，嬴政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郭嘉，正打算说些什么，就被不知何时赶来的赵高给拉走了，“我的太子哎，人家师父教训徒弟呢，您就别跟着添乱了。”
想到平日里田简子对于郭嘉的态度，嬴政也放下心来，任由赵高带着自己离去了。
这边，郭嘉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但是，偌大一片空地只有他单薄的身影，未免显得有些凄凉。
田简子远远坐在一旁，也不看向郭嘉，任由他在那里站立惩罚自己，“不论是我还是鬼谷先生，均以为你是天上人物，而你小小年纪能看透大局，又有无数奇思妙想，也证实了你的不凡。
但是从你拜师那日起，你就永远是那么急躁，急躁地想要跳出来表现自己，急躁地将那些无法抗衡之人当做对手。
我本以为随着你慢慢长大，就会一点点戒骄戒躁，安下心来，政不就是如此吗？原本不学无术的一个质子，此时的涵养学识，哪样不是人中英才？
为什么你就是无法改变这样的性子，君子慎独，墨家之人虽不敢自称君子，可是独处之时，也在磨砺几身，为何你就是与他人不同，要如此急躁，仿佛十年才能做完的事，非要一朝功成？
难道仅仅因为秦王醒来后，你已经看不到比别人更加长远的路途了吗？难道当惯了天人，做个凡人就这么让你不耐吗？”
此时此刻，不论是喜爱郭嘉的邓节子还是视郭嘉为子侄的邓不疑等人，都自觉地远远退开，没有一人上前为郭嘉辩解，教训教训，意为教而训之，也是师徒传承的重要内容，没有人敢在田简子教训徒弟时上前打扰，这是失礼。
郭嘉将手中僵着的墨攻收回刀鞘，缓缓抬起头来，因为知道将来历史的走向，他早早抱住了嬴政的大腿，本以为就此会一帆风顺，结果却害的嬴政差点失去储君之位，如今为了保护自己，嬴政更是直接站了出来，与自己一统面对那个本该徐徐图之的吕不韦。
历史的车轮已经偏离的轨迹，不论郭嘉是否愿意承认，来自后世的灵魂在秦王子楚苏醒的那一刻，其实产生了无与伦比的恐惧。
以前的郭嘉急切，是因为想要顺着历史的车轮前进，把那些需要几十年做完的事情奠基好，避免出现反复，而现在，郭嘉急切是因为他看不到路了，他不敢让自己像现在这样闲下来，因为这种空虚感会让他迷惘，让他害怕。
“白山兄说，鬼谷前辈从队伍中离去前，曾经说过，你对于西域的担忧是正确的，这里的富饶足以对中原产生影响，而这里一旦落入外敌手中，就是中原的灾难。
他的话再次验证了，你并没有错，你还是那个深谋远虑的天人，但是孩子，你知道吗，师父真的希望，你好好做一个凡人，仔细体会这人间的疾苦，把人间的一切真正的放在心上，而不是盲目地去追寻那个你以为的未来。
你看政，从一个质子到如今的太子，他始终是这么沉稳，即使你对他说再多的未来，他也是从脚下开始，一步步去做，而不是像你一样，企图直接飞到未来。”
“师父，我……只是不想输，只是害怕我本想造福别人，却让大家来到一个更加巨大的苦难之中。”
田简子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粮，那干粮都已经发黑了，但是田简子还是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这是墨者以前吃的东西，干涩，无味，除了能够充饥之外，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但是你看看那边，现在的墨者在吃什么？
是豆饼，是蜜糖，令我惊奇的是，这些东西的价值，竟然与我手里的这块石头般的干粮是一样的。想想即将丰收的郿县平原，想想免去舂捣食物之苦的大秦子民，你已经帮助了他们，还会有什么更坏的结局呢？”
这样的话，田简子劝说过郭嘉不知道多少次，但是，一股阴霾始终在郭嘉的心头无法散去，尤其是来到这片荒漠后，这种阴霾带来的恐惧，更是让郭嘉无法静下心来。
“冒顿这个名字，我只记得在几十年后他应该打败了刘三，将他困在白登山，按理说这时的冒顿连个婴儿都不是，为什么已经成为西域的一代枭雄？
李牧长时间离开雁门，在参与邯郸的权位争夺，匈奴为何会放着赵国不管，来西域劳师远征？”
这才是郭嘉无法静下心来的原因，只是打乱了大秦的统一进程，郭嘉也有所准备，但是，大秦之外，却真的出现了不合常理的存在，这才是让人恐惧的地方。
但是这种话又无法对田简子说明，鬼谷子不过烧死了一些匈奴人，就被墨家队伍所敌视，郭嘉明显是想消除冒顿这个隐患的，墨家恐怕也不会接受这样的不教而诛。
但是，一个几十年后的霸主，现在就突然崛起了，还将势力范围延伸到了紧邻秦国的西域，这让郭嘉怎么静得下心。
不过田简子的话也有道理，路始终都是人走出来的，过分地担忧未来之事，反而会让眼前的事情无法做好。
“报！西侧有黄沙漫天，墨家弟子说不是风沙，应该是大队人马经过！”章邯留下的情报人员首领策马飞奔而来，还没来得及下马就大声禀报。
郭嘉原本颓唐的脸上顿时露出亢奋之色，“集结大军，准备作战！”
看着重新泛起活力的郭嘉，田简子却没有一丝开心，他也知道，郭嘉刚刚的回答不过是搪塞，绝对有更重要的原因让他心中忧虑，否则，一个传承着两家学问的传承弟子怎么会如此沉不住气，“这么小的年纪，却要自己承担那么多，我田简，无用啊……”
由于郭嘉的吩咐，默军这几日一直在整军备战，因此，极端的时间内就完成了集结。
“任涂，这次作战由你指挥，记住，我们的目的是夺下尽可能多的骆驼牲口，而不是杀敌，明白吗？”
“嘿！”
任涂在回答时，眼神与郭嘉在空中交汇，露出一抹坚毅之色，尽可能多的抢夺骆驼，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尽可能多得杀人，这点任涂和郭嘉心里都清楚，但是墨家就在一旁看着呢，少杀戮这样的话是必须说的，至于怎么执行，战场瞬息万变，任涂有的是理由弄死这群匈奴人。
郭嘉的小动作被邓不疑看在眼里，这位杀性之大不在这群军人之下，见状也只是轻笑一声，没有戳破，相反，他认为，一个注定要将三墨归流的人，多些杀伐果决也是好事，毕竟墨家在别人眼里，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步度根有些崩溃了，身为王庭的贵族，代表单于前来西域负责后勤补给，他在西域的日子过的一向逍遥，即使匈奴节节败退，他这个单于的亲叔叔的供给也从没有一丝短缺。
可是，当手下传来消息，在一次突袭中重伤冒顿王子，东胡人暂时退败后，步度根的日子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原本在身边护卫的精锐，全部被人以密令调走，等他发觉时，身边只剩下些羌人奴隶了。
更加悲惨的是，东胡很快传来了冒顿苏醒的消息，而这位暴躁的王子，在刚刚苏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复匈奴，要攻打墨山国。
所有人都知道，此时的冒顿处于暴怒之下，原本就强于匈奴的东胡，此时更加难以抵挡，不论是守在墨山的青羊王还是远在苏毗的步度根，都绝望了。
好在东胡进军速度不快，各处匈奴都做出了最快的反应——逃！
是的，在西域纠缠了这么久，匈奴终于感到了绝望，开始撤退了。
步度根的任务，是找到足够多的骆驼组成驼队，带走匈奴劫掠的财富，这算是无数坏消息里最好的那一个了，步度根没有任何犹豫，抢夺了古羌人驻地旁边的苏毗，带上了数量庞大的驼队，浩浩荡荡地向着楼兰出发了。
可是让步度根绝望的是，不知何时开始，就有一个黑影在驼队里出现，迷信巫神的匈奴人整天惶惶不可终日，那些羌族奴隶更是只敢在白天行进，太阳稍微西斜，就要结队休息。
驼队的速度被严重拖累，即使是耐旱的骆驼，也出现了缺水的现象，步度根不得已，只能改变方向，向着月氏国遗址方向前进，只有靠近草原的月氏国，才有足够如此巨大驼队消耗的水源。
“步度根大人，月氏国就在不远处了。”
趴在骆驼背上的步度根没好气地挥挥手，“还有什么月氏国，月氏人都被赶走了，向着更西方前进了，没有几十年的时间，这世上不会出现下一个月氏的。”
那仆人赶忙应和道：“大人说得对，哪有什么月氏人，都是咱们匈奴的地方，咦？那些，是什么人？”
步度根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奴仆指着的方向，一道黑色的洪流正从侧面奔来，步度根因为缺水而干枯的脸上露出惊惧之色：“敌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