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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饿狼来袭
许多年前，还是青年的斑布，在匈奴单于王帐前做着一个小护卫，坚毅的面庞上还没有胡须，眉毛粗厚，双眼炯炯有神，在寒风中也冒着精光。
一只雪白的鹞鹰从大帐上空略过，斑布的眼神变得有些灼热，他看着鹞鹰飞走，仿佛看到了自己一飞冲天的未来。
白色的雪鹰自连绵不绝的匈奴营帐上掠过，没入雪原，匈奴战士们在白雪映照下，彻底失去了它的踪迹。
“斑布，在看什么？”
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斑布急忙回头，“伟大的单于，刚刚有一只雪鹰飞了过去。”
被称为单于的男人从营帐里露出了身形，此时的他，还不是那个宠爱小儿子到失去理智的蠢货，而是匈奴数百年来最有雄心壮志的主宰。
外边一片冰天雪地，但是单于的上身却不着片缕，隆起的肌肉在诉说着这具身体里蕴含着的霸道力量，一道道伤痕，则是这个男人勇武的象征。
接过班布递来的兽皮大衣，单于笑了笑，“好好珍惜吧，很快，这世上，就再也没有雪鹰了。”
斑布闻言身子一颤，眼角不自觉地瞥向不远处，那里，散乱地堆叠着一具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事实上，尸体比斑布可以看到的多得多，白雪掩盖的地方，其实早已埋葬了数不清的人，匈奴这片营帐，根本就是立在了一处刚刚结束厮杀的战场。
“单于，这里毕竟是王子的母族，他们不过是想要减少些黑木的供给，何必……”站在斑布身旁的另一名护卫看着雄姿英发的单于，忍不住开口道，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斑布一脚踹飞，七尺高的战士，斑布匆忙出手，却将人踢出了一丈远，可见其力气之大。
单于没有看向远处的侍卫，而是微笑着问斑布，“为什么不让他说完？”
“那个赵奢，在中原边境修筑长城，只有黑木箭矢才能稳定地伤害到长城上的中原人，只有能伤害到这些中原人，我们才能保持在草原上的地位。
如果赵奢知道了我们并没有足够多的黑箭，恐怕很快就会主动袭击我们了。所以，宝贵的黑木，不能留在扶余人这里。”
单于忽然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但是斑布没有感觉到一丝杀意，他知道，单于对于自己的回答，虽说不是很满意，但是也没有反对。
“你说对了一半，黑木箭不能留在扶余人手里了。不是因为我们有了黑木箭就能威胁到赵奢，我如果要对付赵国，有的是办法，他们学习我们的服饰，学习我们的骑术，但是永远比不上真正的匈奴勇士，只要在草原上，我怎么会怕中原人！”
斑布赶忙点头，在这位雄才大略之主眼里，除了东胡人，没有任何足以害怕的，不，即使是东胡人，他也没有怕过。
“扶余距离我们太远，距离东胡太近，一部分扶余人已经有意加入东胡了，所以我才急着要娶了扶余的女祭祀，甚至立她为大阏氏（匈奴王后），想要借此掌握扶余。
可是这些家伙却不知好歹，仍然与东胡勾结，在东胡进犯时，不为我作战，反而替东胡通风报信，难道东胡灭得了他们，我就灭不了？他们只恐惧东胡，却不把我放在眼里，偏偏还有这么好的箭术，能在夜间作战，留着他们做什么，将来加入东胡好灭了我匈奴吗？”
斑布不再说话，静静看着如猛虎发威一般的主人，他知道，此时的单于，不需要任何反对和疑问的声音出现。
“昨夜，损失大吗？”发完脾气后的单于，平静地问道。
“很大，昨夜在下雪，无法点火，那些扶余人借着视线模糊的机会，四处暗杀我们的人，却拒绝大规模作战，不止如此，各处的战马损失也很大，今日已经有很多战士被迫步行巡查了。”
斑布没有隐瞒战况，再惨烈的仗匈奴人也不是没打过，所以，单于不需要听斑布粉饰昨夜的战斗，他需要的，是最真实的情况。
“祭祀怎么说，这场雪，多久会结束？”
“祭祀说，昨夜是最后一场大雪了，今日起，天气转暖，不会再有大雪了。”
单于不置可否，“带人围着祭祀的营帐，三天内要是下雪，送他去见长生天。”
斑布嘴角一抽搐，还是应声离去，原本尊重神权的匈奴人，不知为何出了这么一个敢于剥夺祭祀生命的单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斑布边走边回忆，大概是从那个自称将生命奉献给了雪鹰神的女祭司，被迫成为匈奴阏氏的那天开始的吧。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雪化得更快，第四天的太阳挂到天上时，大地已经变得干燥了，祭祀打开了帐篷的帘子，看向斑布，“你的主子在叫你，去吧，今日的你，会得到足以享用一生的财富。”
看着这个刚刚从自己刀锋下幸存的祭祀，想想对于神已经开始蔑视的单于，他不知道，这个人口中的财富，自己到底能否得到。
略一犹豫，斑布还是恭敬地点头，“多谢祭祀带来长生天的指点。”
祭祀却轻轻摇了摇头，“如果你和单于一样，蔑视神灵，那么你将一无所得，终生不过一个小护卫。如果你对神灵笃信不疑，你会得到更大的收获。
可是你对神有所怀疑，又有所期待，这才是最大的错误，神明会恩赐你一世的富贵，但是，也会带给你一个诅咒。”
“什么诅咒！”
“你是如何得到这些荣耀与财富的，就会如何失去它们。”祭祀说完，转身回到了帐篷里，斑布一阵犹豫，最终还是没能打开帐篷问出自己的疑惑。
斑布神情恍惚地来到了王帐，正碰到走出帐篷的单于，“斑布，我正要找你呢。”
祭祀的话，似乎开始应验了，原本还在踌躇的斑布，在这一刻，内心被即将到来的富贵给淹没，完全无视了所谓的诅咒。
“天气开始转暖了，我打算带着大军后撤。”
“这……我们不打扶余了吗？”
单于摇摇头，“不打了。”
不知为何，斑布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寒意。
“我要灭了整个扶余族，毁掉扶余族地。”
轰！
斑布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清楚地知道，要做到这一切，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您是说，用……”
“瘟疫之源，我要让整个扶余族地，瘟疫横行，黑木，猎鹰者，扶余族，这一切，都要在今日之后，变成历史！
瘟疫之源只怕极寒与极热，如今天气回暖，正是瘟疫之源散布的机会，你亲自来做这件事。”
单于完全没有给斑布任何拒绝的机会，就这样下达了命令。
就在当日，远征扶余的匈奴大军，集体后撤，只留下了战场上散布着的尸体，和无法形容的恶臭。
斑布带着自己最亲近的人留下断后，并且确认瘟疫之源爆发，在大军后撤的第五天，战场遗迹的恶臭达到了最高峰，斑布知道，此时，任何敢于靠近战场遗址的生物，都会被瘟疫无情地夺走生命。
斑布和他的手下们看到，越来越多的扶余人从雪原走出，捂着口鼻，在匈奴制造的瘟疫之源内寻找族人的尸体，看着一具具尸体被抬走，斑布知道，扶余，完了。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闯入了斑布的眼帘，“扶余猎鹰者首领？他不是应该护卫在大阏氏身旁吗？”
看着这个浑身带伤的男子冲向瘟疫区，斑布知道，自己该出现了。
“萨兰度，你为什么在这里！”
曾经的扶余第一勇士，随着祭祀加入匈奴的猎鹰者萨兰度，认出了眼前的男人，但是他没有任何看到熟人的喜悦，反而取出了自己背后的弓箭，“斑布，让开！我不能让扶余毁在这里！”
这一瞬间，斑布明白了，这个男人身上的伤痕，是匈奴人造成的，他回来不是匈奴单于的命令，而是为了拯救自己的族群做最后的努力。
这个高贵的战士，曾几何时是自己必须仰望的存在，可是今日，斑布知道，自己必须拦住他，斑布缓缓抽出武器，大声喊道：“我，匈奴单于帐前勇士斑布，想你发出挑战！”
战斗并不激烈，跑了几天几夜的萨兰度，早已没有了扶余第一勇士该有的实力，在年轻力壮的斑布面前，没有撑住多久，就被斩杀，扶余人最后一丝幸存的希望，就此断绝。
斑布因灭绝扶余人，斩杀萨兰度之功劳，得到一片肥美草场，被立为青羊王，雄视草原，因为和单于之间的亲近关系，一直富裕且安稳，直到随着大军来到了西域。
肥硕的青羊王捂着胸口的伤痕，试图阻止鲜血流出，在他不远处，东胡百夫长冷漠地站着，手中的刀刃上，沾着一丝血迹。
“瘟疫之源杀了扶余人，我挑战了萨兰度，才得到了今天的一切，现在，我的族人死在瘟疫之源下，没有带走任何一个敌人，而我，也被人挑战杀死。
祭祀啊，你说的不错，天神果然对我降下了诅咒……”
“按照规矩，挑战失败后，你死，你的族人可以作为奴隶存活，你安心去吧。”
一直在后军的沙尔汗和冒顿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站在奄奄一息的斑布面前，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斑布惨笑一声，缓缓抬头，看向眼前两个年轻的后辈，不知为何，这一刻，他觉得，这两张年轻的面孔，是那么熟悉。
“萨兰度，你回头吧，我知道你还有个孩子，别让他这么小就失去所有亲人！”当年，斑布就是这样在萨兰度耳边嘶吼的，可是那个男人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倒在了斑布面前。
这一刻的斑布，也是轻轻摇了摇头，倒在了沙尔汗二人面前，“原来……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