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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噬魂者
“哦维多利亚，维多利亚哟……”
飘渺的幽歌回荡耳畔，有点沙哑，有点走音，还有点……漏风？
高大的黑袍男子一边唱歌一边裹紧了兜帽，身侧牵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女孩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穿着破烂到看不出颜色的老连衣裙，断线的珍珠和破碎的蕾丝隐约可见，似乎在诉说着曾经的华贵和优美。
曾经，是一个残忍的词。男人伸手抓住快被晚风吹开的帽檐，再次拉紧，遮住自己深陷的眼窝。
“哦维多利亚，维多利亚哟……”粗砺的歌声从兜帽中飘出，如沙如烟。
路边出现一家客店。男子推门而入，小女孩紧跟在后。店里光线昏黄，气味难闻，但总好过外面冰凉的夜风和荒凉的土路，那就是好的。
“有什么吃的，一样拿点。再烫一壶淡酒，酒要淡，孩子喝。”黑袍男子看也不看柜台后面的老板，直接将一大吊硬币扔进他怀里，排开挤在柜台边上闲聊的醉鬼，拽着小女孩就往店里面钻去。
两人钻进客店最里侧的雅间，男子有意无意地坐在能看得见门的位置，好让对面座椅的靠背挡住女孩的身影。
“维多利亚，就快到了。原谅我。”他哑着嗓子说。
女孩在木头椅子里不住地扭着身子，好像在寻找一个比较不那么硌的姿势：“我没事的，师父。狂血的力量还没到顶点，可能还得再过个……过个一两天。”
女孩的脸庞虽然还带着点稚嫩的婴儿肥，但眼神已然带上了一丝风霜与疲惫。她凝视着破旧粗糙的木桌，目光却直直透过桌面，仿佛看进浸透了酒水与菜汤的肮脏地板里面去，仿佛看进了深邃而幽暗的地心深处。
她的瞳孔是鲜明的惨绿色，仿佛燃烧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芒。
饭菜很快上来了，寡淡的乱炖汤，配两个杂面馍，烫好的水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女孩熟练地盛汤，掏出匕首切开硬馍泡进碗里。男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仿佛这一切都不存在。
不多时，一个脏兮兮的人影挤进门口，直冲这边大步走来，拉过椅子坐下，伸手抓起男子面前的馍就咬。
“怎么样，有消息了么？”黑袍男子语调空洞，仿佛微风吹过漆黑的洞窟。
那人揉了揉被硌到的腮帮子，也学着样舀一碗热汤，把整个馍都扔进碗里，用筷子扎着按进汤底：“千真万确。古灵的大门会在月圆之夜海潮涨到顶点时开启。”
“不过你是到不了那里了！”一只大手从背后按上了那人的头顶。仅仅一触之间，他便翻起白眼，口吐血沫，一头栽倒在汤碗里，眼窝正插在那根筷子上。浑汤混着鲜血洒了一地。
再看刚才黑衣男子和小女孩的座位，哪里还有人在？
“追，这次绝不能让噬魂者亚当跑了！”几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一跺脚。
整个画面就完全消失了，吴伦身边变成了一色洁白。
“看来你不小心撞进了为师的一段早期记忆里。”话语于虚空之中传来。话音刚落，白色便开始逐渐褪去，露出一间古色古香的融暖小屋。小屋的墙壁是清澈透明的琥珀晶拼成，在花岗岩壁炉的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辉；柜子是上好的金丝楠，其间摆放着硕大的珍珠和各色宝石缀成的饰品；挂饰是绣了金银线的厚重壁毯，描绘着仙人与怪兽的上古战争；地毯是一整张大白熊的皮毛，上面的摇椅则是黄花梨所制，纹路如同叠锻钢刀。
摇椅里躺着一个身材娇小、曲线玲珑的年轻黑发女子，正满面含笑看着吴伦，双瞳中仿佛燃烧着两团绿色的灯火。
“师父！”吴伦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眼泪就这么如热泉一般狂涌不止，膝下一软，纳头便拜，磕头如同打铁。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为师也很想你。”噬魂者维多利亚从椅子里站起身来，俯身搀起吴伦，“傻孩子，快别哭了，大小伙子的，算什么样子……”
“师父，您不也是一样……”
师徒二人相拥而泣。
之后吴伦便将噬魂者师父沉睡期间所发生的大事小情事无巨细地娓娓道来。这段时间，吴伦过得虽然也不是全无波澜，但如今复述时才发现，他这一路竟然可说是顺风顺水，有惊无险，真如处处有人在保驾护航一般。
只道是天衣一家待自己不薄。师徒两人一阵唏嘘。
不过师父个人最感兴趣的，还是关于徐氏缚灵术的事情。
“竟然还有这种咒术？你确定你父亲真的只是个凡人？”
“我很确定。当年他用了焚魂法才得以施展这道咒术，还使用了法阵作为辅助。”吴伦回答。
“不，为师的意思是，你父亲真是个不世出的天才呀，”师父叹息道，“可惜他是个凡人，不，就算他是个凡人，我噬魂者维多利亚也愿称他为最强。”
听到师傅如此自称，吴伦突然心中一动：“对了，师父，噬魂者亚当是谁呀？”
一时静默如夜。
还没等吴伦反应过来，小屋中突然狂风大作！什么花梨躺椅，金银挂毯，什么楠木展柜，钻石珍珠，什么琥珀围墙，顽石火炉，在这狂风之中尽数崩摧碎裂，其间更有惨绿魂火吞噬万物。顷刻之间，原本华贵温馨的小屋便化为纯白的虚无，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整个世界都为之焚毁殆尽，天地混沌正中，只有噬魂者维多利亚傲立于此，黑衣猎猎，乌黑的长发混着绿焰飘扬恣肆。
下一刹那，风住火息，早已归于虚无的小屋陈设又纷纷重构而出。炉火发出毕毕剥剥温馨好听的声音，摇曳的火光映照着琥珀晶将屋内点亮，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抱歉，刚刚略微失控了一下，”师父长叹了口气，缓缓坐回花梨木摇椅中，“噬魂者亚当·莫里亚蒂，是你的师祖，为师的师父和养父。这噬魂者之名便继承于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