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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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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理分科前的日常, 就是写不完作业。
细雨如织，拉开盛夏的帷幕。
有家长老师在的班级大群里满是通知文理分科的消息，高考假期归老师看到学长学姐奋斗的身影决定洗心革面, 再不做老师的眼中钉肉中刺，趴在桌子上含泪赶作业……然后赶了半个小时放弃了。
盛淅……盛淅能做完吗？归老师痛苦地想，不会真的有人能认真做完作业吧？
不过同桌的确从来没拖欠过半科作业……
思归趴在桌上朝窗外看，窗外街道狭窄, 雾色蔓延, 法国梧桐上茂密地淋下夏天骤雨。
他似乎永远都是耀眼、完美无瑕的，思归想。
――犹如一块高山仰止的、明净的湖水。
余思归自认自己有许多劣根性, 懒惰、狂妄……但盛淅却不太一样。
他是没有瑕疵的，是臻于完美的。是没有弱点和软肋的。
但是这世上根本没有完美的人，余思归趴在桌子上想。完美意味着虚假, 连《三体》里号称“绝对光滑”的水滴, 材料的分子结构是靠强相互力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因此仍然只是想对光滑而已。
而且“水滴”，甚至是科幻小说里虚构的概念。
余思归从抽屉里摸出手机，望着黑着的屏幕，把脑袋压在了历史书上。
你到底要给谁送礼物呀？归归在意得很, 脸在卷子上滚来滚去，看着盛淅从昨天晚上之后就没再说过话的对话框, 脑海里一时滚出一长串、非常火葬场的脑补来。
“……”
呜呜, 归归含泪心想盛淅你不会先前有个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豪门未婚妻，你们本是商业联姻互相看不上眼，现在你长大了要去履行婚约, 现在要去见人家人生第一面, 所以要给她买礼物，结果今晚见了面发现她是你一生最爱……
余思归：“……”
归归被自己的脑补吓得一噎, 手心出汗，看着盛同学安安静静的、再也不说半个字的对话框，静了三秒，手指终于颤抖地按在了键盘上。
撒谎吧，只好撒谎了。
龟龟带着一丝愧疚和执着，含着泪给他打字：
「我手机之前被没收，现在拿到手机啦。」
而盛淅那静谧的北欧小镇草地头像，不发一语……
归老师趴在桌前，马尾战战兢兢地动了动，心想，他是不是在买礼物了？
他不回复应该是在买东西没有看到吧……余思归非常在意地心想，究竟是给谁买？
然后下一秒，一只小恶魔突然出现在余思归耳边，低语道：
“给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余思归：“……”
归老师说：“……？？”
小恶魔恶毒地趴在她耳边说：“余思归你是知道豪门联姻的，就是那种梅兰竹菊十大家族，盛淅是水仙家的掌门人之子，又是长房长孙，以后就是世界经济命脉的继承人！像他这样的贵族，生来就要一个人背负下所有，命中注定会有一场商业联姻……”
余思归心中呐喊你放屁，梅兰竹菊是四个家族，四个！哪来的十个！你们地狱里基础教育这么差吗数学学成这样凭什么这么还有脸跑到我面前……
小恶魔被攻击了数学能力，露出同情之色，开始念经：
“商业联姻。指腹为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美第奇家族和金雀花王朝。放到现代就是门当户对、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归老师，他们有钱人，就是要靠嫁嫁娶娶，来缔造出一个牢不可破的商业王国。”
我他妈把你民政局掀了！
龟龟柔弱地含泪想这都是哪来的封建思想呀！这种老封建余孽怎么能出现在现代社会呢，现在已经是讲求个人自由发展的二十一世纪，盛淅就算出身那种豪门，一定也是有婚姻自由的……
小恶魔慢吞吞地扒拉了下思归的耳朵，确保她听得见，茫然地问：
“可是，归老师，这不是你最爱的晋江豪门高干强取豪夺和你最喜欢看的棺材瓤子小凰文里头，最最最常见的剧情吗？”
“……”
归归拽住自己耳朵，硬生生把耳朵堵住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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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淅淅沥沥地下雨，绿泡泡软件上，失去了婚姻自由的盛同学一言不发。
你快说句话呀，思归痛苦起来，你怎么能过了五分钟都不回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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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同学不仅做到了五分钟不回思归。他甚至再接再厉，反复地突破自我，将自己的记录一再刷新，归归等了好久，甚至等到把政治作业都写了，才等到他……
发了个朋友圈。
朋友圈内容依然挺简单，只一小段话：
「谢谢大家，买到了。」
思归显然写作业心不诚，因为她不仅是在写政治作业――而且盛淅这朋友圈刚发出来她就刷到了。刷到的刹那归归咯噔一声，甚至感到了一丝受伤。
他忽略我了，归归难过地想，盛淅忽略我直接发了朋友圈……
但是紧接着手机嗡地一震，来的是盛淅的消息。
他：「？」
忽略了但没完全忽略，发完朋友圈还记得理理我，归归稍微开心了一点点，然而等了好半天他也没再放屁，归老师只好自己主动找他。
「在做什么呀？」归归降尊纡贵地问。
结果盛淅那头却又不说话了。
思归左等右等，死活等不来盛淅的半条回复，心想他是不是买完东西现在去找未婚妻吃饭……
……不对也可能是男女方家长见面……
“……”
能不能想点好的！余思归简直想给自己两棒槌，含恨拿笔开始写作业。
暮色渐晚，雨声悄悄停了，窗外漫起野花混杂泥的味道。
龟龟写了一会儿，越写越觉得心里泛酸，政治作业完全就是一坨粑粑，感觉自己一生无做坏事，为何这样；归归我这辈子从没吃过这种苦……
手机屏幕突然一亮。思归光速一把抄起手机，屏幕上是条盛淅的消息：
「你等我下，有事。」
余思归一愣，心想什么等等？他在忙吗？
思归追问：「在做什么呀？」
但是从此之后盛淅那边就没声没响了。
他仿佛就是报备一下，然后就去忙自己的事似的，归归左等右等，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他忙完，心里冒起一点点脾气，又给他发了个问号。
……问号泥牛入海。
盛大少爷安静如鸡。
暮色降临，初夏老街蝉鸣阵阵。
龟龟等回信了一下午，心里痛苦极了，而且等了这么久就等来一句冷淡的「你等我下，有事」，这是很难令龟接受的。
是不是因为人和人差距太大了的原因……龟龟想，盛淅你宁可去陪你的未婚妻吃晚饭也不愿意留一点时间……
……陪我。
余思归：“……”
归归破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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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还是差得太大了吧，思归茫然起来。
――毕竟他衔着的，是那样的金汤匙。
女孩子把渊源拼凑出来的刹那，甚至是难以置信的。
与她从小到大见过的孩子与少年们不同，盛淅生来背负着极沉重的事物；而他脊背上的、生出一层粉红嫩肉的、新鲜的伤疤就是最大的佐证。
盛淅在那落雨的深夜里很淡漠的一声“和我也没关系”、他原先的豪强高中，他放弃的、原先的竞赛成绩……
都是他在命运的天平上失去的筹码。
余思归艰难地闭了下眼睛，甚至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是一道无法填补的鸿沟。
思归眼睛睁开，很茫然地看着窗外。
窗外天已经黑了下来，天际一点很淡的、夕阳映照的紫红。
余思归对着那撇红看了一会儿，那红是令她想起了自己的处境的；片刻后女孩子委屈地低下头，露出点被欺负了很酸苦、弱不禁风的模样，然后拿起手机――
……开始对盛大少爷满怀愤怒地，狂轰滥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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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在做什么！
你不会真的在送未婚妻礼物吧！
思归酸涩极了，心想归仔初恋错付――搞不好已经成为了长江的前浪！
于是写两道题就炸他一个表情包，写两道题就炸他一个表情包：先是鸡仔拿刀鲨人，然后发猫猫荡秋千踢人狗头，一会儿小豆泥咬人手，过了会儿还觉得很烦，干脆发扇他耳光的。
盛大少爷那头好像没带手机一样沉默不语，思归微信表情库深不可测富可敌国，堪比英雄王的王之宝库。
――还要揍他。
快七点多时天已经黑透了，盛淅回了第一条微信。
上头一串对他磨刀霍霍的表情包。
而盛少爷回复非常冷淡：「？」
余思归又收到这个破问号，有点难过，而且认为盛淅忙完了，戳戳手机，很委屈地问：
「盛淅，你到底在干什么呀？」
盛淅那头却冷淡地沉默着。
龟龟等回音，左等等不到右等等不着，用长颈鹿揍了他。
转学生被长颈鹿揍，都没半点儿反应……
思归一边写作业一边认为盛淅少爷脾气太大，架子也大，写了半个小时又刷刷他朋友圈，发现他还留着那条致谢，而且在下面回复了一句绅士而高贵的：「今天就不一一谢过了。」
回朋友圈，但不理我。
归归忽然有点怕少爷是生气了，大少爷平时回复虽然不至于多热情，但总是面面俱到，像今天这样的冷淡反应是不多见的。
难道不喜欢被我打……龟龟忽然有点害怕地想。
“……”
好像正常人不会喜欢被揍。
归归慌张一瞬，看了下自己从上到下刷的快三十条殴打他的、扇他耳光的、发咄咄逼人正问号倒问号红色emoji问号质问少爷为什么还没忙完你这样下去要遭天谴……的消息，心中忽然有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是不是那么有点儿过分？
余思归其实晓得自己脾气大……但认为又没有特别大。只能说此时她心里微微一痛，而且不懂为什么会疼，不太确定，可能疼的是良心。
然后宁静房间里，手机“嗡――”一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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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电话。
余思归一呆，看着屏幕上“盛淅”两个大字，迟疑片刻，忽然有点苦苦的。
龟龟按了接听，把耳机夹在耳边，还没来得及说话，盛淅就说出了那句他酝酿挺久的开场白：
“余思归，你是不是有病？”
听上去，非常真诚……
而且因为过于真诚，甚至不像在骂龟。
归归被惊了一下：“……我没有……”
“那都是些什么？”盛淅不解地问。
余思归：“……”
被狂轰滥炸一下午加半晚上的盛大少爷复杂又微妙：“余思归，我就不太明白，你觉得我是做什么去了？”
思归心想我觉得是豪门高干八抬大轿商业联……
……联姻。
“吃饭去了？”
龟龟隐瞒关键猜想，冷静地问。
盛淅好像不太能理解：“我吃个饭你给我来四十八条未读？”
余思归：“……”
“而且条条都在揍我，”盛淅语气温和疑惑，真诚地问，“确实没有料到网线之外的你是这么狂野的存在，如果我现在在你跟前，归老师也会这么打我吗？”
思归自己也觉得自己确实稍过分一点点，语气下意识地软了一点，说：“我没……”
――下一秒，却猛然被打断。
仿佛盛少爷耐心已经耗尽，不愿意听人辩解似的。
“出门。”
盛大少爷冷冷道。
归归一呆：“诶？”
“我让你出来，”他不耐烦地说，“我当时没在吃饭。你现在从你家出来，往下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