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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华眼前一片白光，耳朵只能听见阵阵水声，不知自己在何处，不知此时何时。
直到他眼前渐渐有了别的色彩，水怪却已经不见了，只江淮月还站在他身旁，正细细端详着手中如血灵玉。
“师尊，那水怪呢？”玄华有些奇怪，四处张望，还是什么都没发现，最终决定将问题抛给江淮月。
江淮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转过身，感受着周围渐渐淡去的灵力，一步步往回走。
“走吧。”
见江淮月没回答自己的问题，玄华歪了歪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没有再问，只快步跟上江淮月，与其一同离开。
穿过屏障，江淮月看着迎面走来的接头人，站在了原地，只等着对方自己走过来。
接头人见江淮月这么快就出来了，而且韩江边也没什么打斗的痕迹，一时有些好奇。
在江淮月面前站定，接头人先客气地打了声招呼，便直接进入主题，问：“江仙师，东西呢？”
“没有。”江淮月目不斜视，也不多言，只吐出这两个字，便不再言语。
一旁的玄华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不会多言，只看着二人如此对峙，觉得自家师尊想来是不太喜欢正道联盟的。
接头人眉头一皱，但还是带着几分客气，又说了一遍：“江仙师，我们都是知道的，底下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宝物，你这不能拿了之后私吞呀！”
“私吞？”江淮月脸色都没变一下，只维持着冷冰冰的模样，反问，“根本不存在的宝物，我要如何私吞呢？”
“虽说你们无垢门乃是联盟创始门派之一，但也不能如此私吞宝物！如此置我们正道联盟与修真界其他门派于何地！”接头人不再维持着那点客气，眉眼间满是火气，脸色难看得不行。
江淮月还是那样没什么表情，只是听着他这话，突然想起当年玄烨骂正道联盟的一句话，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见江淮月还在笑，接头人怒火更甚，上前一步，又不敢做什么，只能扯着嗓门吼江淮月。
他知道江淮月一定不会先动手，也不会与他扯着嗓门争吵，所以他不动手，只扯着嗓门吼江淮月，反正江淮月不会如何还嘴。
“笑你们脸大。”江淮月将当年玄烨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嘴角带着浅浅笑意，让接头人一时不知该惊讶江仙师突然笑起来，还是该生气江淮月说的这话。
玄华自然也没想到自家师尊会说如此尖锐又带着几分讥讽的话，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江淮月，惊讶过后又觉得这话有那么几分熟悉感。
这熟悉感不是在他记忆中，而是从他心底升起的，很淡很淡，很轻很轻。
若非他本就敏感，许多事情思虑良多，否则这点淡淡的熟悉感想来是发现不了的。
“还有事，再会。”江淮月见接头人不说话，没打算与他在这里耗着，留下这句话便带着玄华离开。
玄华还以为他们会留下来继续讨论点什么，没想江淮月竟是就这样离开，连忙拔腿跟了上去。
接头人见江淮月这般不把正道联盟放在眼里，又不敢动江淮月，只能对玄华下手。
“江仙师，你这是不把正道联盟放在眼里！”只见那接头人伸手抓住玄华的肩膀，将人往自己的方向一拽，嘴里的话刚说出口，便感觉到自己抓住玄华的手臂直接化为齑粉。
疼痛尚未让接头人感受到，他的眼睛便先看到自己失去一只手。
他还看到江淮月转过头来，侧脸让人感受到比平时更加凌冽的冰冷，先一步露出的那只眼睛带着浓郁杀意。
“没有下一次。”
接头人心头一颤，整个人就是一哆嗦。
没有下一次，意思就是若有下一回，就不是断了一只手那么简单。
接头人一瞬间有一种感觉，他方才若是直接对江淮月出手，兴许对方还会看在无垢门尚在正道联盟中而放他一马。
可他做了最错误的选择，选择去抓住玄华。
瞬息间，被抓到接头人面前的玄华到了江淮月身旁，被江淮月揽着肩膀，护在身边。
这是江淮月是逆鳞。
没有明说，但接头人就是这么感觉到。
玄华还有些恍惚，他看向江淮月，眼中不能宣之于口的情感更甚，可在想到自己与江淮月是师徒之后，眼中那点情感被他在慌乱中掐灭。
不，并非掐灭，而是藏于眼底深处。
不能宣之于口，更不能让世人发现。
他与师尊，是不能在一起的。
若非师徒，只是两个男人，其中阻隔尚且可以跨越。
可师徒相爱是不容于世的，更何况如今也只是他一个人对师尊有了不被允许的感情。
曾有男子对师尊表明心意后被逐出师门，甚至废其修为，断其筋脉，将其扔下山门，受世人唾弃。
不仅如此，那男子的师尊也被世人所嘲笑，定是为师不德，方才惹得徒弟爱慕。
可这样强大的美人师尊，谁能不爱呢？
玄华咬了咬舌尖，别过头去，问：“师尊，接下来是回门派吗？”
“不是想去拍卖大会吗？”此时江淮月已经恢复了平常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带着玄华径直往城门的方向走，仿佛身后断了手臂痛得在地上打滚的接头人毫不存在。
没想到江淮月会同意自己去拍卖会，原本有些恹恹的玄华立刻活跃起来，眼睛都亮了亮，跑得比江淮月还快。
江淮月看着面前活力十足的玄华，脸上神情也跟着柔和了下来，心底想着玄华若一直这样该多好。
不要想起来，也不要经历什么太大的挫折。
若是被磨平了棱角，若是被磨去热情，从此不再燃烧灵魂，不再有勇气与热情走遍天涯，那与当年走向魔门的玄烨有什么区别。
江淮月想要改变什么，他不可能让玄华走当年玄烨的老路。
有江淮月给玄华把关，谁也别想让玄华走当年玄烨的老路，谁也别想抹杀年轻人的一切，抹杀他们存在的意义，让他们失去一切。
二人各怀心思，就这样回到了城中，随意找了个客栈住下，只等着半月后的拍卖大会。
水怪除去之后，城中也渐渐热闹起来，玄华一直想出去逛逛，可江淮月不许他离开自己太远，又不敢请江淮月陪自己出去，便一直待在窗边看韩江城的车水马龙。
从前江淮月不喜有人到踏云峰上，若不请自来，甚至还会不高兴。所以玄华一直以为江淮月是喜静的，甚至以为江淮月不喜欢热闹的夜市。
但其实当年江淮月是经常与玄烨逛夜市的，玄烨当年还很喜欢凡间的小玩意儿，对萝卜糕尤为喜爱，觉得那简直是人间美味。这样的喜好，在仙门中人的眼中是很不入流的，几乎是要遭受白眼的，可玄烨就是喜欢。
他喜欢人间，江淮月也是。
“想出去吗？”
江淮月的声音让趴在窗边观察街上热闹的玄华回过神来，他有些惊讶地转过身来。见江淮月就这样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方才相信自己没有产生幻听。
“想。”玄华有些不好意思，说完这话便想说自己去就好了，只在外边这条街走走。
没想话还没说出口，便见江淮月站起身，很自然地往外走，说：“那走吧。”
玄华一愣，没想江淮月会陪自己一块出门，顿时更加不好意思，小心翼翼跟在他身边，也不敢太过活跃，生怕惹江淮月生气。
“不必拘谨。”江淮月感觉到身边徒弟的紧绷，叹了口气，还是开口对他说。
听得江淮月如此说，玄华方才稍微放松下来，看向路上的小摊，发现其中一家卖萝卜糕。
他不敢提，怕被江淮月说仙门中人吃这种凡间玩意是不好的，可先前与秋芳三人一同逛夜市的时候吃过一次，实在是好吃得紧。
他很喜欢，可他不知道江淮月会不会不高兴。
仙门中人总觉得自己与人间这些普通人有很大不同，玄华知道江淮月与那些人不一样，可总是怕江淮月心中多少还是带着点偏见。
“想吃就吃，你喜欢比他人看法更重要。”江淮月与玄华对视着，见对方如当年玄烨一般选择了这样凡间吃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一时更是有些恍惚。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一个人就算一切清空重来，也会做出与当初一样的选择。
玄华听着江淮月这话，并没有直接转身去买萝卜糕，而是细细咀嚼着对方这句话，脑中反复浮现这句话。
真的吗？
自己喜欢比他人看法更重要吗？
那他是不是可以……
这样的想法刚刚冒了个尖，便被玄华按了回去。
不可以，不能让这样的想法冒出来。
藏在心底就够了，他太害怕了。害怕被师尊知道后，自己连留下来的机会都失去，甚至连这身修为都被剥夺，从此再也没有机会站在对方身侧。
那实在是比爱意无法传达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江淮月看着玄华的眼中渐渐浮现一种痛苦到不行的情绪，微微有些惊讶，上前一步便想问问对方怎么了。
可玄华很快便调整过来，仿佛眼中情绪只是江淮月看错了，甚至大大咧咧笑起来，转身去买小摊上的萝卜糕。
就这样，玄华端着一小盒萝卜糕走在街上，左看看右看看，时不时吃上一块。他身边跟着江淮月这样不染凡尘的仙人，二人与这街上闹市一对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从前明明融入得很好，仿佛他们生来就该在人间。
也许是江淮月变了，也许是当年与他一同行走在人间的玄烨已经变成了与他产生距离的玄华。
无论是因为什么，江淮月最终就是觉得，自己应该是回不到人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