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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形臃肿的陈德是三十里外的定均县的县令大人。

早年陈德科举中了个举人,在整个家族的运作和人情打点之下捞了个不大不小的县令,也算是能在一方“作威作福”肥差了。

今日清晨,陈德穿上了便服早早地来到了城门口,好像在等什么人。即使穿上了宽松的长袍,依旧掩不住他肚子上的几圈肥肉,肥头大耳的样子俨然有了一副富家翁的模样。

在他身旁站着一位身形高大的短衣男子,黝黑的皮肤和耸起的肌肉线条在阳光下宛如一座石塔。

“朝廷派来的人要到了,你的任务也该结束了吧?”陈德眯着双眼,细长的眼缝配上油光满面的脸庞显得更加滑稽。

那汉子面不改色,简短地回答道:“是的。”

陈德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面露轻松之色,心里想着“终于结束了”。

早些年,陈德在定均县为官没多久后的一天夜里。这汉子便一个人出现在了陈德的府邸之上,手里拿着刻有“清”字的令牌。

陈德当即立刻下跪,如丧考妣,浑身的肥肉也跟着忍不住的颤抖起来。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自己上任后的一些作为,虽然捞点油水的事情干的不少,但劳民伤财、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倒真没干过。

一些个丑事不断在他的脑海中掠过,他在心里飞速地想着,神色紧张至极。

因为在京城科举考试之后,他便知道这块令牌的意义见牌如见帝。

然后,那汉子就撂下一句“在你府上住几年”,还未等陈德缓过神,便进了陈府,留下陈德独自一人呆滞于侧。

后来一段时间,陈德就像换了个人,对下属嘘寒问暖,对百姓仁爱至极,一点油水也不捞,有几分“清正廉洁”的意思了,甚至身上的肥肉都少了几斤。

但陈德发现那汉子除了每天早上出门,晚上回来,偶尔陪着陈德去县城各处巡视,几乎其他什么事情都不过问,他也便慢慢地从心里敬畏变成“井水不犯河水”。

再之后,陈德也就当作他不在了,慢慢变回了从前的“油水县令”。那汉子也除了偶尔问他一些桃李镇上的户籍相关,其他并无太多来往。

几日前,那汉子突然找到他说,让他今日来接待朝廷来人,武祠之事,便有了今日在城门口的情景。

陈德渐渐地收回思绪,远远地看到两架马车从道路尽头缓缓驶来。

待行至近前时,一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下了马车,陈德认出那人身份后,立马极其熟练地甩了甩衣袖,低头行礼道:“下官陈德,拜见太守大人!”

天屏郡太守并未理睬陈德,转头躬身等待着车里另一个人下车。

陈德先是面露疑色,而后神色激变,更为夸张地甩了甩衣袖,声音洪亮而略带颤抖地说道:“下官陈德,拜见刺史大人!未穿官服接待,还请大人赐罪!”

第二人便是越州刺史公孙廉,公孙廉看见陈德这副模样,好气又好笑,说道:“喊这么大声作甚?生怕别人认不出我来吗?快给我爬起来,你不嫌丢人我都嫌。”

随后与太守一前一后走到第二辆马车旁,轻声说了一声:“齐老,到定均县了。”

一位微微驼着背的清瘦老人从马车之上走了下来,看向身边驾车的马夫,缓缓说道:“有劳卫将军了!”

马夫其貌不扬,也只比平常人高大、壮实些许。

“一路颠簸,还望齐老海涵。”马夫铿锵有力地说道。

“无妨无妨,再后面的这段路还有劳卫将军!”老人挥了挥手说道。

马夫抱拳回答道:“卫某定当竭力!”

说罢,二人便与太守和刺史点头示意,向陈德和高大汉子走去。

陈德的双腿已经止不住的颤抖了,满脸的横肉直打颤,心紧张得快要跳了出来。

卫将军?大清的将军?还姓卫?他不敢再猜了,再想到卫将军对那老人的态度,陈德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吐沫。

当四人走近时,陈德身旁的高大汉子立刻单膝跪地,低头沉声道:“属下恭迎卫将军!”

给老人当马夫的男人简单地打量了一下这个汉子,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说道:“鲁九是吧?这些年消息传递得不错,干的很好,你的任务也结束了。”接着,他思量了片刻,又说道:“就是不知你境界有无落下,校考过后,回去紫禁军当个大统领吧。”说着便给他递了一块刻有“卫”字的令牌。

“多谢卫将军,属下没齿难忘!”高大汉子双手颤抖着接过了令牌,死死地握住,双目四周已经通红。这也是陈德第一次见到这名叫鲁九的男人这般情形。

陈德瞳孔巨震,眼前这马夫,竟能随口决定大清紫禁军统领职位,除了大清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卫远山将军还能有谁?

“陈德是吧?这些年你做事做得还是不错的。”卫将军身旁的清瘦老者笑着对这胖子说道。

“是…下官是陈德。承蒙大人恩德,下官不敢称得上做的不错,一直都只求做事不犯错便可!”听到老人对自己的表扬,陈德反而心弦一紧,已经紧张到声音开始哆嗦了。

“好了好了,准备就给我们四人站着不成?齐老和卫将军是为修建文武祠而来,还不速速带路,寻个僻静之地。”刺史公孙廉催促道。

陈德连忙点头,说:“是是是!下官怠慢了!下官该死!”说着,还重重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有关桃李镇的事,还有劳陈县令再与我等细细讲述一番!”清瘦老者微微躬身,如是说道。

陈德立马又以迅雷之势跪下,哭丧着脸说道:“大人,您折煞下官了!下官定当事无巨细,全部禀报。不说是简单地交待情况,哪怕为我大清王朝肝脑涂地,下官都在所不惜。”

公孙廉略带不耐烦道:“还敢耍贫嘴?速速带路!”

陈德随即起身,带着四人去往自己的府邸。

名叫鲁九的汉子在目送卫远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后,便走出了城门,朝着皇城的方向慢慢走去,手里依旧紧紧握着那枚令牌。

和平时一样,苏老头在散学后拿着一卷手札,坐在了学塾边的石头上。

“拜见苏先生!”梨萍街李氏家主李铭不知何时来到了苏老头面前,躬身行了一揖。

“不知李家主来此所为何事?”苏老头放下手中的手札,向李铭问道。

李铭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之后,低头躬身道:“苏先生,我李铭来此地也十五年了,当年的境界也早已不在。此次过后,世上可能便再无我李铭也再无我李家。我不求先生入这乱局,但求先生能够在危难时保住我女儿。”

苏老头凝视了李铭很久,问道:“那边这次终于忍不住了吗?”

李铭低下了头,叹了口气,说道:“是的。李家由于当年的判罚,这局看来是非入不可了。”

苏老头回想了一阵,说:“当年之事,我也有所耳闻,那事错不在你,也不在李家,你大女儿她……”

李铭猛地一抬头,打断了苏老头的话语说:“柳依虽有些偏激,但本质上来说她没错!先生应该也明白我的意思。真正要怪谁的话,也只能怪老夫和李家无能罢了,没能护住她。”

苏老头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此事我也不知太多,便不提了。早年我也并不知晓你这李铭便是那李铭,原以为只是同名同姓罢了,虽因为你境界修为,而对你心生怀疑,但你一直安分守己,并未逾矩,我也未曾多心。也是最近不太平,回想起很多往事,我才将你的身份和那个李铭联系到了一起。”

“不过你方才所说之事且放心罢。十年前,你对我有些许帮助,即使我不知你有何目的,但是人情我这读书人也算是记下了,况且雪霏那丫头我也很喜欢,必要之时我会出手。”

李铭听罢,弯腰毕恭毕敬地行了一大礼,朗声道:“多谢苏先生!”

随后,他朝自己身上拍了几下,嘴角露出一抹苦涩,无奈笑道:“这些年好不容易闲下心,养出来的几斤膘怕是要折在这了。”

苏老头仍是盯着他,沉默不语。

当年李柳依之事,苏老头因其他事牵扯,只是听人言语,自己并不了解太多。

百年前的dong乱波及极广,牵扯极深。混乱的时局并非只存在于人境与妖域。人境之中,还有多起极为重要的事件,其中便有一起被称作“天人交战”之事。

“苏先生,那我便告退了。”李铭说着,便慢慢向梨萍街走去。

苏老头微微颔首,低头看着手中的手札,无意中瞥见了一句话,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又想到了刚刚的李铭所说之言和那个清秀且有灵气的小丫头。

慢慢地,他好像模糊地看到了一位面容隽秀,却神色坚毅的女子,缓缓地持剑登天而去,身旁尽是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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