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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梨一直以为顾夫人去劝顾羧, 是苦口婆心拿人生大道理来劝。

但是她想太多了,一个能跟着丈夫一起执掌着儋州顾家大权的女人,怎么可能愿意将时间浪费在慢条斯理的言语上呢?

所以当周梨和玉笙烟坐在茶楼上, 看着从巷子里背着包袱一瘸一拐走出来,拦了马车去南广场清唛河乘船的顾羧, 不由得唏嘘起来:“你婆婆劝人果然是有一套自己的道理。”

玉笙烟闻言,略为尴尬:“我婆婆挺好的,平时很温柔, 你也看到了。”但是玉笙烟也知道,自己和婆婆能相处成为姐妹,那都是两人性子相近。

能动手为什么要动口?更何况是面对顾羧这种自以为是的缺心眼, 叫着玉笙烟来说, 估摸也就是婆婆还顾念着顾羧是在顾家长大的, 真是拿来做半个儿子养了, 所以终究是没有下狠手。

要是叫自己去‘劝’, 非得给他打个半死, 叫他心思不干净, 嘴巴还脏!自己不珍惜,失去了就来怪对方, 反而不去自我检讨。

不过气归气, 也少不得和周梨感慨,“这样的人可不少,平时享受惯了对方的好, 人家忽然醒悟走了, 他就开始怨这怨那的,就不晓得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这话周梨是赞成的,总是有那么一帮人, 反正男女都有,总是自信又普通,别人不对他好,都是别人的错。

就不晓得自省。

一时想着这顾羧走了,应该不会影响顾少鸢的心情了,只不过想到他心思那样狭隘,也觉得留在顾家,以后不知会不会是后患?

但这是顾家的事情,她也不好插手来管。

还在没多会儿,顾夫人就来了,“我叫他滚回去,另外通知了顾十一,领着他去那小茴香岛上,往后就叫他做个看岛人,不必再回儋州了。”

这惩罚,听起来有些狠了,这去小岛上做看岛人,不就等于被终生禁锢在那弹丸之地了么?而顾夫人的话还未完,继续说道:“他来顾家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少鸢他们这一辈里,各家人丁都不旺,甚至就少凌一个男娃,所以我们也是有心从这些小孩子里挑几个来培养的。”

说到这里,眼底闪过些许愧疚之色,“早前发现少鸢错认了他,一来是怕告诉少鸢真相,叫她想起那洞窟之事再病倒,二来也是有我们自己的私心,真心实意希望顾羧往后和少鸢在一处,这样亲手养大的女婿,总是好过外面进来的。”

所以这些年花在顾羧身上的资源也不少,只是可惜他能力有限,终究是难挑大任,还不知什么时候,竟摆起了公子的架子来,将顾家小姐弃之如敝履。

这让顾少鸢的爹娘如何看得下去?早就不满,奈何自己养的女儿不争气,又担心女儿的身体,只能眼睁睁这样看着。

而如今顾羧越发忘形,顾夫人也自然是毫不留情地将他打回原形,让他晓得,如果不是顾家,他就是个要饭的孩子,也许还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甚至早就可能被那些海盗们抓去做了鱼饵呢!

当然,此番严惩于他,也是叫顾家剩余的人,都长个记性,引以为戒,不要分不清楚轻重了。

顾夫人说完,见周梨沉默不语,便一脸认真道:“阿梨,我知道朝廷想要改变这个世道,为更多的老百姓们争取谋利,但是你们也要明白,不是所有人的脑子都一样的,有的天生就愚蠢。”

不能为了一味追求那个心中所梦想的平等国度,而让聪明人为愚蠢人的脑子来买单。

这些道理,周梨自然是知道的,表哥李仪也知道,不然的话,怎么可能还会有皇权的存在呢!于是笑道:“伯母你放心,我们明白。”常言说的好,佛还不渡傻子呢!

当然,这个傻子并非原本意义上的傻子,而是另外一类脑子拎不清的傻子,比如还沉醉在世家之首美梦中的庾家。

“那便好。”其实顾夫人说这一句,也是心中没有谱,这次庾家之事后,庾家免不得这一劫难的。她也担心这只是一个开端,生怕下一个就是他们这样的人家。

她的担忧,周梨能看得出进来,“我们虽多鼓励寒门子弟,但朝廷更清楚,他们的寒窗十年,并能取代各家祖辈们用血肉堆积而来的努力。”如果一代人的功勋二代人不能享受,那谁还愿意拼尽全力?

这是个传统的国度,血脉后代也是他们努力勇往直前的一部分动力,不然的话,那千千万万大军里,能挑出几个真正为了天下海晏河清而努力的?

人,到底是有些私心有欲望的。

他们的努力,就是想为了给自己的后代攒下些什么,好叫他们活得轻松一些。

父辈,永远都像是在为子辈而活一样。

这也使得许多人的人生,尤其是女人,在成婚以后,便不再属于自己各人了,几乎都完全投入了家庭之中。

他们是妻子是儿媳妇,是孩子的母亲,却唯独不是自己。

周梨不知道现在的改革,鼓励女人们也出来工作,是否能将她们身上的重重枷锁都给解开,让她们明白,她们即便是谁的妻子谁家的儿媳,又是谁的母亲,但最重要的还是属于她们自己本身。

她半日的沐休时间,便在这茶楼里度过了,不过也让周梨对于顾少凌的母亲有了新的认识。

顾夫人和澹台夫人不一样,她就是本土人,却还能拥有着这样的思想,的确让周梨很诧异。

后来都忍不住想,若不是生在这个世道,顾夫人该多优秀啊!不过也是这个时候,周梨越发开始怀疑起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了。

因为在原来的世界之中,自己早死,白亦初命运凄凉,下场更为悲惨,而澹台家和顾家,明明都有着这样优秀的人在,为什么最终还是会败在了那何婉音和李司夜的手中?

这叫她又想起了那个在去往绛州途中的恶梦,那时候按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自己去莫名其妙做了那样一个如此真切的梦,甚至一连入梦好几日。

好像就是上天专门来警告自己一般,不管自己怎么努力改变这个世界,将来都会是输家,这个世界仍旧还会像原定的那样,该死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也是那会儿,让她对于未来充满了失望,甚至想以自己的性命来了结这一切。

沈窕来接她的时候,敏锐地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姑娘你怎么了?”

周梨摇着头,“没事,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吧?下午可是有信?”她问的,是竭州三地之事。

那龙玉最多不过十万军队在手里罢了,如何比得过白亦初?不管是数量上还是物资上。

甚至是将领上,白亦初还有擅长于水上作战的谢离枯一行人。

按理都这么久,该传来好消息了才对。

“还没呢。”她也觉得此事蹊跷得很,但当下正是要着重忙着科举之事,于这竭州战事上,大家的关注反而更少,以至于这消息也不怎么好打听得。

按理是不用担心,可已经好一阵子没有信笺传来,周梨当然会心急。

沈窕有些担心她身体吃不消,想着近来又那样忙。

本来还想着豫州战事结束了,金商馆会轻松一些,但紧接着各处州府要开设分馆,还有这科举之事迫在眉睫,硬是让人忙得脚不沾地。

而远在上京城的阿苗和公孙溶,当初在白亦初和周梨走后,他们负责了上京的安定之事,老百姓们这段时间里,也几乎都纷纷搬回来了。

该处理的官员处理了,可留用的则在那李仪手下的心腹之一卫枫到此后,由对方来考核,但凡通公考之人,皆可继续任命为上京官员。

当时大家几乎都以为,那李仪带着十二属搬迁回上京定都是迟早的事情,因此这上京的公考参与人员一直都十分火爆。

甚至有的人为了在此得个一官半职,还放弃了去屛玉县参加科举。

所以这里的公考可谓热闹至极,即便卫枫也是带了不少官员来,但那一阵子还是手忙脚乱的。

但是不管有多少人参加,最终录取的名额只有那么些个,以至于这一次的公考竞争激烈,可谓是前所未有。

那公孙溶更是被卫枫喊来帮忙,一起维持着秩序。

这公孙溶天生社恐,虽说在屛玉县的时候,已经有了些好转,但一下叫他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也不像是战场那般直接动手,而是要苦口婆心劝说他们,或是告知各种规则等。

事实上他十分不解,这些来参加公考的不都是识文断字的么?那么大的一个榜就贴在墙头上,他们是瞧不见还是怎么的?

但这话他是不可能朝着这些来朝自己咨询的旧故们质问。毕竟他好脾气就在那里,所以别人问什么,他也不好意思拒绝,或是喊他们直接去瞧榜,就这样不断重复地介绍着。

让一旁的阿苗看得心急如焚,最后见他嗓子都说哑了,便将围在自己身边同样打听各种消息的众人打发走,一下闪到公孙溶的面前去,“你们都不长眼睛么?生怕你们看不见,东南西北四堵墙上都贴了告示,还是你们根本就不认字?要是不认字,就少在这里浪费时间,赶紧回家现学去。”

然后将那些人都给轰走了。

心急如焚地看着那被这些人包围着喋喋不休问东问西,而弄得焦头烂额的公孙溶:“阿溶你怎么回事?你不想说你就拒绝,干嘛一直叫他们缠着?”

公孙溶一脸的沮丧,叹着气道:“他们都算是旧识。”以前在上京城的时候,即便他们兄弟几个经常待在军营里,但到底是生活在一个圈子里,或多或少总是会遇到。

所以到底是有个一两面之缘。

阿苗听得这话,就更生气了,“那你还同他们说?我看他们分明就是有意而为之,如今晓得你身份,便是特意来套交情,你此刻更是该远离他们才是,以免到时候落了闲话来。”

公孙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拒绝的话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说出口,急了半天,只道了一句:“我宁愿跟着表舅上战场去。”也不想留在这上京,烦死了。

这会儿阿苗看他是又呆又傻,少不得说几句:“白瞎长这么个大个儿,走吧,回头同卫大人说,还是不要叫你帮忙了,我看着是越帮越忙。”

果不其然,因为这些旧识们缠着公孙溶问话,虽然问的都是些榜上的事情,公孙溶也不过是机械性地给他们重复一遍罢了。

但是落入那些寻常老百姓眼中,便开始怀疑起了这一场公考的公正性,加上报名人员多,录取名额少。

这是卫枫万万没有想到的,最后也只能感慨自己天生命苦,接了上京城这个烫手山芋,好不容易找了个人来帮忙,还要叫老百姓们猜忌。

如此他也没法,只能是让公孙溶退出去。

方才将这公考继续。

这并非是科举,也不看人的文章,做的就是几套卷子罢了,所以有着固定答案,也就不需要什么大家大儒来帮忙批卷。

所以结果出来得很快,好在虽说原来上京贵胄和官家子弟们占了不少,但也有不少寻常出身的老百姓们榜上有名。

因此大家对于这个结果还算是满意,觉得尚且算是公平。

然后一个个高兴入了职,欢欢喜喜就等着屛玉县的十二属迁来上京。

可是这等啊等啊等,等得豫州战事都结束了,没等得屛玉县的朝廷迁过来,反而得了个晴天霹雳。

李仪与朝廷各官员商议后,决定不再劳民伤财迁都上京了。

所以这对于他们来说,甚至是那些放弃了去屛玉县参加科举,留在上京公考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他们表示十分不理解,这里什么都是现成的,朝廷既然怕这迁移过来劳民伤财,难道在屛玉县那边修建皇宫官邸就不劳民伤财了么?

更何况那屛玉县地势偏远,对于许多州府来说,都要好几个月的路程,这让那些州府的官员们,若是要去一趟屛玉县,来来去去的,不得花费半年的功夫么?

这上京就算是也没有地处后虞正中心,但那又如何?这里本就是天子之都,大家都早已经习惯了。

然后这些才考上来的上京官员们,决定联名反对。

只是可惜这反对的奏章还没彻底写完,便又得了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后虞朝廷不但不迁移来上京,竟然还打算将上京的这些繁华的大官邸和皇宫设置门票,到时候但凡出了银钱,都可以进入宫中或是官邸中游玩。

这帮人顿时就傻了眼?心说后虞朝廷穷到了这个地步么?竟然还要拿皇城来赚钱?

为了赚钱,连自己家都不要了么?

甚至不少读书人觉得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那皇城是个怎么至高无上的存在,多少人穷其一生,都在追求着怎么踏入着皇城之中。

可现在却只要一二两银子,便能进去游玩一整天。

这好似叫他们心中的信仰一下坍塌了一般,那原本觉得高不可摘的星辰,原来用一点钱就能买到……

很多人表示无法接受。

但是他们小小一个上京城的官员,反对能有什么用?不说后虞朝廷已经决定了,且其他州府的人也乐见其成。

只因是这上京的人,总觉得出生在这里,似就高人一等,没少那鼻孔来看人。

所以给各州府的人都留了极其不好的印象。

而这一次上京城公考,更有许多人放弃了去往屛玉县参加科举而留在此处,就更能证明,在这些人的心中,这上京的重要性了。

因此可以说,他们是押上了余生未来,都在赌能继续留在这都城。

可谁想得到,朝廷由始至终,都没有给他们赌的机会。

不过也不怪他们,只怪这后虞的帝王略有些奇葩,毕竟以往的帝王,哪个在大业得成后,没有入驻皇宫,三千佳丽?

但如果只是帝王一意孤行,倒也还好说,群臣可劝。

可偏偏是,这后虞朝廷的官员们,竟然对此举都十分赞成。

听说那金商馆为此还列出了一道明细账单出来,帝王若是入驻皇城后,那么偌大的皇城里,不说各路妃嫔们,就是太监宫女们的吃穿用度,一年到头也不知要花多少银钱。

更何况还要时不时拿钱修缮皇城各处。

这样一大笔花费,不是就一两年而已,而是世世代代。

所以可想而知,这笔钱到底是数额有多大的了,如此还不如直接用在老百姓的身上来。

李仪这个皇帝也是十分听劝的,而且他本人对于如今的小院子也尚且满意,夫人两个他都嫌多了,更不要说什么三千佳丽了。

所以对于那巍峨宽广的皇城来说,的确觉得是过于浪费了。

因此最后采纳了群臣意见,继续留在这屛玉县,没准将来各州府彻底安定下来,老百姓们的生活水平提高到屛玉县一样,也可以考虑开拓南眉河对面那无边无际的新世界呢!

如此一来,屛玉县也不是什么边陲之地了。

也许将来,反而是这后虞的正中心呢!

这消息在上京传开后,有人哭就有人欢喜。

老百姓们世世代代看着这皇城墙根长大的,但是多少人一辈子,也都只是仅仅限于看着皇城的墙根罢了,压根不知道这里面走进去是个什么样子的。

所以都十分欢喜,又听说就花个一二两银子便能进去。

甚至还可以在里面宴请朋友等等,只不过相应要花的银钱就更多了。

想想在皇城里宴请客人,多体面的事情啊!而且有人打听了,同样的宴席,价钱只是比外面酒楼里贵上个十来两银子罢了。

若能得脸面,多花个十来两对于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

这件事情,分落到了公孙溶的头上来。

这使得那宫里无处可去的太监们急急忙忙跑来找公孙溶。

帝王不归,那他们这些人怎么办?他们断了根,即便是回了老家去,也没有个一儿半女,还要被人耻笑,当如何过日子?

还有不少老宫女,一辈子都在这皇宫里度过的,叫她们出去,也不知要如何生存。

但他们的安置之处,朝廷早就已经有打算了,毕竟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成千上万。

如今见他们找来,公孙溶只耐心解释道:“你们不必担心,如果不选择回乡,仍旧可继续住在原来的地方,以后皇城便由着你们这帮人来打理,有客也由着你们接待,比如给对方讲解皇城中各物件由来历史等等。”

然后给了他们一道皇榜,只叫这领头的老太监和老宫女拿去贴在皇城里。

那皇榜上,不过是叫他们将各司人员都统计一回,各人擅长什么也都给分类好,到时候再经过公孙溶和阿苗这里带人核实后,便让他们分组。

口齿伶俐清晰的,到时候便在皇城里做向导,那擅长厨艺的,便是负责膳房,女红好的便去绣房,会种花的负责皇城里的花花草草。

而他们的膳房里也不单只是管他们自己的一日三餐,若有人果然在里头定了宴席,还要膳房来做。

至于绣房里的女工们,到时候也能拿拿出来变卖。

不过这些收益并不属于他们,而属于皇城公账,到时候用来给他们发月钱,以及维护修葺皇城所用。

这样一来,似乎同他们从前也没有什么区别,大家仍旧各司其职,不一样的是,往后没有什么大总管,也不用再伺候人,也不用再磕头作揖,这皇城里他们算是完全坐到了人人平等。

因此不少人欣然接受,觉得这样反而还好,不用见了贵人就磕头是小,最重要的是,不必再担心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办错事说错话,脑袋搬家。

且这银钱都发到各自手里,为了求个好差事,而隔三差五就要孝敬。

因为那皇榜后方,特意加粗加大,写了一条关于贿赂之事。

这才赶上了好时代,实在没有必要为了那点银子,将性命给搭上去。

不过这是大部份人的想法,有些人贪了一辈子,享受了一辈子,叫人伺候了一辈子,自恃在皇城里待了大半辈子,如今忽然以前对自己唯唯诺诺磕头作揖的小太监小宫女们忽然和自己一样的地位了,他们是接受不了的。

而且还要自力更生,连尿桶都要自己倒,这样的日子他们怎么可能过得了?

所以自然是没有将那榜上的警示放在眼里,又借着许多人不识字,便意图一手遮天,篡改上头的意思。

还想这皇帝不来正好,这里仍旧是他们地盘,他们说了才算。

因此在这分工的时候,便出现了候他们,才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不然的话,就给他们挑一个最苦工钱最少的地方去。

里头的小宫女小太监们,多是穷苦人家送进来的,又不识字,虽说听了皇榜上面的一些消息,但到底是如何的,也不知道。

眼下叫他们一恐吓,只能答应不说,还将自己的私房都贴了上去。

这些老太监可高兴得紧。

但这么多小宫女和小太监,总有那么一两个不服管教性子烈的,加上现在他们可以随意出入皇城,便有小太监直接告到了公孙溶这里来。

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还挽起自己的袖子裤腿将伤疤全露出来,最后还捂着屁股支支吾吾地哽咽,说那些老太监如何变态等等。

公孙溶是自小生在这天子脚下的,对于那些宫中老太监的变态喜好,也略有所闻,但眼下亲自所见,自然是愤怒不已。

但他倒是冷静,因为一旁的阿苗在得知此事后,好似那被点燃的炮仗一般,立马就提着她的长戟,要跑去皇城杀人。

于是同样想杀人的公孙溶被迫冷静下来,“阿苗,凡事有法度,我们先禀了卫大人。”一面又安抚那小太监,只叫他安心在这里等着,最多一天就能将事情查清楚,必然是要还他一个公道的。

小太监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还是一如从前那些人一般,用来搪塞自己的。

不过眼见着阿苗这个小女官满脸的杀气腾腾,便又信了一些,想着自己受苦了这么多年,没准老天爷真是愿意叫自己拨云见日,往后过上好日子呢!

于是也就安心在这里等着。

而公孙溶和阿苗这里也不做半点耽搁,只忙去找那在这上京算是日理万机的卫枫,三言两语将此事给禀了。

卫枫听得此话,眉间顿时气得挤出来一个川字,也是满脸的怒火:“这些混账东西,原本是想着他们一辈子在皇城里也是苦劳艰难,眼下愿意再给他们一个做人的机会,往后过些好日子,哪里晓得竟然还敢将前朝那一套用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还敢欺上瞒下。

实属是过份了。

当下也是不啰嗦,直接给公孙溶和阿苗放话道:“就按照白大人的新律来处理。”白镜的那些刑罚他本来还觉得过于严厉了一些,但是当下看来,有些人就是吃这一套。

又怕他两个小年轻放不开手脚,只当场许诺道:“放手去干,出了什么问题,本官这里担着。”

有了他这话,那阿苗搓拳磨掌的,恨不得立即就将这些变态的老太监给杀个干净了。

于是两人又风风火火地回去。不过去找了一回卫枫,别说是公孙溶,便是阿苗也冷静了不少。

反正卫枫是十分鼎力支持的,他们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但是也怕给卫枫到时候添麻烦,于是两人商议,决定先查一查,拿上了证据再去对付那几个还活在旧朝的老太监。

因此回来先问起这小太监,有多少人如同他一般被欺压等等。

哪里小太监这叫他们一问,话甲子打开来。

发现除了这些老太监继续高高在上之外,还有他们的义子等等。

反正里面最低等的,便是他们这些才进宫没多久,就遇到旧朝覆灭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了,完全不被做人。

除了伺候这几个从前管事的老太监之外,还有孝敬他们的义子和一些老宫女等。

如果只是钱财和身体上的也就罢了,可榜上已经清楚地写明了以后,里面不分什么总管,人人一样。

可偏偏还要按照以前的阶级给他们磕头见礼,磕得不响亮,还要挨耳光。

两人越听腹中火气越来越大。

但全凭着小太监一家之言,别的受欺负的也不见得有他这胆量来告状,毕竟公孙溶和阿苗仔细想了想,他们又不能天天在皇城里盯着。

没准现在他们去质问,那些受欺负的也不敢吱声,别到时候还叫那些老太监倒打一耙。

因此两人做好了安排,便也是换上了这小太监小宫女的衣裳,混进皇城里。

也不知他们这运气是算好还是不好,才进去的第一天晚上,就赶上了原来的几个内务管事太监,竟然学着皇帝翻起牌子来,找那些年轻美貌的小宫女去陪自己睡觉。

但有不服的,他那十几个义子便能将人打得面目全非。

阿苗长得漂亮伶俐,自然是被挑中了。

公孙溶也生得俊俏,体格还健硕,也被一个喜好男风的太监管事给看上了。

公孙溶和不少小太监跪在院子里,还在上头居高临下的老太监等着挑选的时候,那老太监就等不及,颤颤巍巍地移动着双腿,到了公孙溶跟前,养着长长指甲的手指将他下巴给挑起来,涂得犹如死人白的脸上,笑得如同鬼魅一般:“好个俊俏的小子,从前咱家怎没见过你?今晚呀,你好生伺候咱家,往后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的一个义子只躬着身子跟在后头拍着马屁,“干爹,您放心,这小子儿子亲手调教过了的,保管叫您老称心如意。”一面用眼神警告公孙溶。

事实上他心里也纳闷,这个俊小子哪里冒出来的?以前自己怎么没发现?今儿让老东西看到了,反而先便宜了他。

公孙溶叫那老太监的直接划过脸庞,气得浑身发抖,但是叫他出言拒绝,他又说不出口,还是更愿意动手。

于是只听得“啊呀”的一声凄厉惨叫,老太监那只刚摸过他脸颊的手,如今犹如断线的木偶手臂一般,垂吊在肩膀上。

全场一下就安静了,不知大家是惊恐于公孙溶胆敢反抗的勇气,还是被老太监恐怖凄厉的叫声给吓着了。

反正等那老太监气得浑身发抖反应过来,一面扶着自己被扭断了的手臂,捏着公鸭嗓大喊:“孩儿们,快快,快把这小子的手给咱家砍了!”

大家也才像是从这巨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他那些个义子立马就犹如蜂拥一般朝着公孙溶扑过来。

公孙溶也是上过战场的,再清楚不过,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反正还没等那些太监扑过来,他人已经起身,将那老太监的脖子捏在手里,一手拔掉了头上的帽子,额头露了出来,使得他原本被挡住的一双英气剑眉也展露在众人面前,加上那俊俏的五官,俨然就是一个少年小将的风采。

有人也机灵地认了出来,“你你你不是太监!”可怎么这世道了,还有人假装太监混进来?

公孙溶一手捏住老太监的脖子不放,一手从怀中摸出自己的令牌:“上京巡防营公孙溶再此!”好不霸气!

公孙溶的大名,他们哪里还不得知?自打这李晟死了,那李木远又失踪后,这上京城一开始就是由着这位公孙家的小将军来接手的。

直至那朝廷派了卫大人来,他才退居到二线去。

可是怎么回事,他就到了这皇城里来?且还叫这老太监给挑中……

这当下,不单是老太监自己都吓出尿来,他的那些个义子也都心惊胆颤,连忙跪下来磕头求饶。

公孙溶只觉得一股子难闻的尿骚味蹿进鼻子里,嫌恶地一把将那战战巍巍的老太监扔开,一面大喝:“来人,将皇榜再读一遍!”

那原本幽黑的阴影廊下,跪在地上的太监们只听得一阵铠甲摩擦声,随后黑压压的甲衣将士就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随后便是锵锵有力的朗读声。

这些小太监里,多有不识字的,听得这皇榜里的消息,一个个都傻了眼,这和老太监跟他们说的不一样,一个个当下又气又怒,恨不得立即爬起来将那老太监给一脚踹死。

而公孙溶等着手下将士读完最后一条,便立即下达号令,“将这些违法乱纪者,拖到金銮殿前,按新律处罚。”

那些个以老太监为团伙的太监们,听到以新律处罚,紧绑着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下来。

他们想着,这新帝能这样善待他们这些被困在皇城中人,显然这新律也不会太严,最多就是打个几板子罢了。

于是一个个都松了一口气。

这是这口气还没彻底吐出来,就听到金銮殿那边传来的一阵阵惨叫声。

听得他们头皮发麻,一时又有些紧张起来,不敢再抱半点侥幸之心了。

如此这般,等他们这忐忑不安地被拖到了金銮殿前的广场上,还没到就已经傻了眼。

远远只见着一个红衣少女居高临下地站在金銮殿前的台阶上,环手抱胸,身后背着长戟,威风凛凛。而她身前的广场上,说是鲜血横流,一点都不夸张。

还没等这些太监看清楚到底是个什么刑罚,就见她挥手朝公孙溶喊:“阿溶,你太慢了,我这里都在用第二个刑具了。”然后她从台阶上跳下来,朝着公孙溶跑来:“这白大人真是个变态,怎么想出这些刑罚的?”

不过好在,这些惩罚力度虽然大,但不致死,果然是要将人给留着挖矿,偏这受罚过程又叫他们毕生难忘。

所以这白大人也是个人才啊!

其实这还是白镜的新律第一次得实用,虽然他还没有彻底完善。

公孙溶听着这惨叫连天,以及地面的鲜血,不禁也蹙起眉头来,“你抓了这么多?”

“那是,不过你放心,我这里没有冤枉一个,都彻底查过了,且还从他们的屋宅搜到了这么多钱财。”当然,其实一开始没这么多,是见自己动了真格后,这些人意图贿赂自己,才道出他们藏钱财的地方来。

公孙溶的目光顺着她所指方向看过去,一时也是傻了眼,只见竟然足足又三十多抬箱子,一个个半开半掩,里面不是什么珊瑚宝石,就是五两重以上的金银大元宝。

他当下也是惊得瞠目结舌,“他们,他们也太有钱了吧?”一下也是像是受到了什么启发,转头朝身后这些自己手下将士们押来,早已经被广场上血腥场景吓得瘫软成一坨的太监们看去:“你们应该也不穷吧?”

那些人此刻早就被吓得三魂飞出去两魂,得了这话,只赶紧跪下磕头求饶:“大人饶了我们吧,奴婢们愿意将所有的银钱都拿出来。”

公孙溶一时兴奋无比,和手底下的将士们都搓拳磨掌的,表现得很积极,只催促着他们赶紧带着去藏钱的地方。

这些银钱即便是要充公,但能过过手瘾眼瘾也不错,大家都十分兴奋。

少不得也要感慨一声,难怪这些人切了子孙根也要进宫来做奴婢,感情是为了这金银财宝而来的。

不多时,公孙溶那里便也收到了好几十箱子,但这还不算完,有聪明的太监开始主动供出那些运气好,没被查到的太监和老宫女。

老太监变态,但也有不少老宫女欺压人,更是用非常手段囤积了不少财宝,还在前朝皇城打起来的时候,趁乱藏了不少宝物。

出乎意料,公孙溶连前朝的传国玉玺都给搜到了。

他和一帮将士面面相觑,断然没有想到,这玉玺是以这样的方式得来的,早前还以为叫那李木远给带走了。

如今看来,李木远也不如这帮宫女太监们熟悉这皇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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