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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国玉玺在手, 两人也就没留下继续监督处罚,反正这一顿打叫他们毕生难忘不说,且这伤势养好了, 想继续留在这皇城里,继续拿月钱过日子,那是异想天开了。

等待他们的将是一辆辆囚车, 将他们拉往凤凰山脉去种树。

反正自打屛玉县那边最先开了先例, 但凡犯罪者,皆无什么秋后处斩,凌时处死,都是一并往矿里送去。

朝廷绝对不会拿税赋来养一个闲人,更不可能让劳力就这样死了。

所以即便是这上京没有矿山那又如何?凤凰山那荒漠里多的是等着种下去的小树苗呢!

但彼时他们还不知道,有的还强撑着,想着等熬过后,就能松口气了。

而公孙溶他们俩拿着传国玉玺,直接找到了这卫枫。

不但如此, 还带了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除去了那些个珊瑚玉石不说,就眼下的现成金银元宝,竟然能将这原来大虞国库填满一半。

卫枫在跟随李仪到达屛玉县后,只要周梨参与大朝会, 那关于银钱必然是要被提起的,每一次数量都大得超脱了他的想象,完全没有仔细想过, 每日这朝廷的各处用度,还不算那兵马等,就要这样一大笔的支出。

但那终究都是一串数字, 并没有亲眼所见,所以对其冲击力并没有多大。

因此现在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财。

起先他还算是正常,就站在原地发出啧啧声音,但随后阿苗眼见着他眼睛瞳孔越来越大,呼吸越来越急促,连忙和公孙溶跑过去将他扶着坐到椅子上:“卫大人你可千万要稳住,要是今儿真因这银子出什么事,你就是千古第一人,那史书上必然会留有你的名字。”

卫枫也不想,可是那么多钱财,这还只是这些老太监和老宫女贪墨而来的金银元宝,不算那些还堆在外面的宝物玉器啊!

这要真算上,他觉得这银钱是不是能将大半个皇城都给铺上一层了?

再听到阿苗这话后,半个身子都僵住了,那呼吸一下停住了。

给公孙溶吓得以为他紧张过度,导致了窒息,忙喊阿苗道:“你莫要再刺激卫大人了,快些喊人上茶来。”

不巧这茶水才喝完,如今茶壶里还没得及续,大家都忙着去看外面那些财宝了。

这会儿阿苗得了公孙溶的话,连忙跑到大门口朝外喊:“来人啊,赶紧上水,你们大人要激动得背过气去了。”

公孙溶听着她的喊声,头皮发麻,紧张兮兮地看朝卫枫,发现他好像现在整个身体都僵硬无比,急得掐他人中点他穴道,一阵猛虎操作。

茶水虽然没有,但是水很快就送了来。

现在寒冬腊月里,比不得屛玉县里温风暖阳,阿苗端着冰凉刺骨的水和两个卫枫的两个心腹随从一阵灌,发现他牙关紧咬,这水根本就灌不下去。

可将两个随从官员急得不行,又要忙着喊人将这些金银给搬下去,省得再刺激到卫枫。

虽然他俩刚才也有卫枫这症状,但一听到阿苗说卫枫激动过度,不行了!他俩一下清醒过来,急急忙忙赶进这厅里,都顾不得去看那金灿灿又刺眼的大元宝了。

“怎么办?公孙大人,姜大人,你们快拿主意啊!”两个官员眼见着水怎么都灌不进去,心急如焚,只将希望的目光放到公孙溶和阿苗身上。

“要把将他下巴拆了,这牙关就松了,咱将水灌进去,再给他接上?”阿苗提议,她主意粗暴又简单,一面就准备着要上手了。

但她想肯定是有用的,毕竟这终极目的就是灌水啊!只要牙关松了,害怕这水灌不进去么?

卫枫是个实实在在的文官,身边的两个官员亦是如此,当即都给阿苗这话给吓得虎躯一震!

然后还没等他们俩开口拒绝,那公孙溶就赞同道:“可行。不过那样太麻烦了,看我!”

阿苗还以为他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哪里晓得他搓拳磨掌的,然后下一刻毫无预兆,一拳狠狠地朝着卫枫的上腹砸去。

那卫枫处于本能,因为疼痛‘啊’地一声惨叫。

阿苗也是十分配合,立即就粗暴地捏着他的下巴,将这冰凉凉的水给强行灌了进去。

她也不是个温柔小意的姑娘家,还练武。

如何能指望得了她这动作能有多轻柔?所以这水一灌进去,立即就呛得卫枫咳嗽不断,眼泪花都从那布满鱼尾纹的眼角飞出来了。

关键上腹部又疼,因这冰凉凉的水进了肚子又难受,这会儿可谓是水深火热之中,指着他俩个罪魁祸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在这个时候热水来了,两个随从连忙贴心照顾,好一会儿,卫枫才终于缓过来,哭笑不得地指着两人,“你们两个,但凡有一个行为温柔些,也不至于叫我这样受折磨,万幸我这命硬,没叫你们俩折腾死。”

说罢,又叹着气感慨,“我果然是经不得大事,早前陈正良那死老头说我的时候,我还觉得他瞧不起人,如今看来,这姜果然是老的辣。”他果然是经不得大事,不过一堆元宝就叫自己激动过度,险些停止呼吸断气去。

“大人冷静些,的人大有人在。

毕竟许多人活一辈子,别说是这么多钱财了,就是一千两黄金都难以见到。

所以觉得倒也是人之常情。

而另一个官员则预先提醒他道:“大人您稍微在冷静些,皇城里还在搜,我们刚才来的时候,公孙大人手下的将士们又抬了七抬箱子来,我看里面金灿灿的。”

卫枫闻言,连忙捂着胸口,“我现在没事了。如今想来,周大人也是厉害,整日管着金商馆那样大的流水,一点都不心跳加速,稳如老狗。”这要是换了旁人,怕是难受本心。

这话不算是夸人,引得公孙溶和阿苗都不满地朝他瞪过去。

卫枫连改口,一面又想起公孙溶和阿苗提前来,是因有一宝物要给自己过目,只不过刚才因看到那许多银子,自己一下激动过度。

因此当下也朝他两个问道:“你们不是说,还有更重要的宝物么?”

阿苗见他醒过来后,就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捡起果盘里的核桃,捏了两个,一不留神力气大,全给捏碎了,吃着没意思。

翻来找去,便腰间袋子里掏出一物来砸着核桃吃。

听到卫枫问,这才想起来,“传国玉玺啊。”

“传国玉玺?”卫枫重复着她这话的同时,人也一下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目光四处搜寻,“哪里呢?”

公孙溶摇头,“好像是阿苗带着。”

阿苗闻言,放下手里的砸核桃的布包,一面在腰间的袋子里翻找,“咦,没有啊,你确定给我了么?”她看朝公孙溶,怎么自己这里没有?

公孙溶也有点懵了,低头就在自己身上翻找。

阿苗见此,便要继续砸核桃,哪里晓得卫枫一双眼睛像是镶了一层光,紧紧地盯着阿苗手里的布包。“你那是什么?”

“核桃啊?”阿苗不解,扬起手里的核桃,有些怀疑卫枫是不是因刚才之事,激动坏了脑子?核桃都不认识了?

但是卫枫已经闪到她的面前了,粗暴地一把夺走她手里砸核桃的东西,“我是问你,这是什么?”他声音过份激动,以至于连声线都有些颤抖起来。

两个官员也发现了端倪,觉得阿苗砸核桃这布包有点奇怪,当下连忙围了过来,三人六双手,急急忙忙给打开,里头可不就是传国玉玺么?

公孙溶见找着了,也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那卫枫却是激动的同时更多的是恼怒,朝着阿苗怒道:“你你你你,你看你干什么混账事?拿传国玉玺砸核桃?你不是习武之人么?核桃一捏就是了,还用得着砸?”

阿苗也有点懵,她刚才忘记了这传国玉玺一事,反正顺手一拿,这传国玉玺又叫布包着,她觉得顺手就用了。

哪里留意了?

当下叫卫枫指责,有些心虚,但听到他说用手捏,就不服气。当下就现场给捏了一个核桃出来,只不过摊开手心,完全是一堆碎末,她问卫枫:“卫大人,你告诉我这样怎么吃?”

卫枫觉得肝疼,一面赶紧检查这传国玉玺,好在没碰坏,万幸是发现得早,不然等她将这一箩核桃砸完,还有什么传国玉玺啊!就是一堆碎末渣滓了。

一面如获至宝地给小心翼翼包起来:“陛下虽不稀罕这玩意儿,但总是有那些个不服气的,如今这传国玉玺送去屛玉县,于咱们陛下也是锦上添花的美事。”

但一想到阿苗拿去砸核桃,又心疼得紧,连瞪了她两眼。

不过得到的是阿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给他气得不轻。

小心收好后,又被公孙溶催促去清点钱财,到时候他们这几个官员一一签字画押,好齐齐入库,然后再等朝廷怎么规划,这批钱财的用途。

还有那九仙台,建得一半,占了不少居民住宿地,又有官员来问,可是要恢复?

卫枫想了想,和两个随从官员商议了一回,决定就不会恢复了,那恢复不得又花钱么?于是商量着要不叫此处的原籍老百姓们来做登记,到时候将九仙台的房屋分配给他们。

但旋即想着那边的许多建筑都不合适,且殿堂高塔不少,于是又去请了那城中观音庙里的主持监寺来做商议,他们搬到九仙台去,那边的殿堂庙宇都是现成的,原来的高塔还能用来做藏经阁等等。

这观音庙因地处在城区,所以根本就没有办法扩建,几次想要建佛塔,却又遭周边老百姓不满,只觉得那佛塔高耸,挡住了他们的风水等等。

因此那观音庙即便不算怎么小,可却没有像样的庙堂,更不要说是塔楼了。

如今得了这九仙台,且不说那里的地势原本就是皇家专门找钦天监精挑细选出来的,菩萨搬进去了,哪里有不满意的?

且好几座大殿给收拾出来,以后他们的佛像都能有个像样的地方供奉了。

自然是没有不满意的,当日回去便同寺庙里诸多师父商议,隔日就得了结果,与卫枫里做公证,两方换了地。

随着观音庙迁移到九仙台,原籍在九仙台的老百姓们,也高高兴兴搬进城区的观音庙里。

他们对这里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且从前是菩萨住的地方,风水肯定不差,也不会担心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而且位置又是城区中央。

因此两方皆大欢喜。

卫枫处理此事的同时,那宫里挨了刑罚的太监宫女们,也开始在养伤了。

他们眼见着如今都回到了各自的住所继续养伤,皆松了一口气,以为此事就这样过去了。

毕竟他们辛苦攒了多年的钱财,都全部双手奉上了,想来也是花财消灾。至于钱财之事,也暂时急不得,反正他们觉得只要人在,这钱财回来的早晚的问题。

如此一来,这心情好,心身愉快,身体恢复得自然也就不慢了。

而就他们休息这段时间里,因出现了他们徇私枉法,欺上瞒下之举,所以公孙溶和阿苗带着人,亲自将这皇城中太监宫女们都分了组,然后在分到各坊去。

皇城中这些太监宫女的分组,他们效仿了十二属,设了锦绣坊,那擅长女红的专门去此,也不管是宫女还是太监。厨艺叫好的,则去了五谷坊,会种花的去了园林坊。

反正以此类别,分了七八个组出来。

为了以防有人滥竽充数混日子白拿月钱,还在卫枫的建议下给每个坊设置了考试。

至于批卷之人,则在民间老百姓里抽签挑了几十个专业人才来,其中包括绣娘大厨花匠等。

当然,也不是白白浪费人家的时间,是有些酬劳的。

且参加考试的都封了名,到时候大家即便是想作弊,也无从下手,且批卷的老百姓还是头一天才抽签做选出来的。

因此这样一来,考试虽不说多难,但这相当的严格,将那些意图滥竽充数的都刷了下去。

而这些手无技能者,自然是被安排去做倒马桶打扫卫生等,反正无人去做的活儿,都十分合理地分配到他们的身上。

且月钱也不如那些有技术在手的多。

这一场考试,本来只是针对于皇城里这些宫女太监,哪里晓得这公平公正的态度,将那些混子们都给刷了下来,也让老百姓们意识到,将来的儿女们,就算实在不是那读书的料子,这无论如何也要学一门手艺。

不然的话,将来真的也就是倒马桶的命了。

反正时代变了,那偷奸耍滑的到现在也没用了。

所以无形中使得卫枫来上京后,就开始叫人恢复起来的书院里,一下涌入了不少学生,且男女都有。

至于那错过了读书年纪的,如今也是不要工钱也到各家店子里去做学徒,就是想要一技之长,以免来日这漫漫人生路,只能去倒马桶。

卫枫本来还发愁,想着这上京城到底是读书人居多,那书院里应该招收学生也不是什么艰难事情,哪里晓得来入学者不过寥寥几人。

却不想因皇城考试,竟然引发了入□□等。

一时也摸着下巴那才开始留的几根胡茬,开始怀疑:“这些老百姓是什么意思?早前我们公考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这积极。”难道是在怀疑公考不如这一次皇城各坊考试公正公平么?

几个随从官员劝着,“大人可别钻了牛角尖,这是两码事情。”

又有人连忙附和着说:“是了是了,早前参加公考的,那都是寒窗苦读了多年的学子,叫普通老百姓看来,到底是有些高不可攀,与他们自然是无关紧要,可是皇城里这些宫女太监却是不一样了,这些人说好听点,他们觉得和他们一样就是普通老百姓,可能甚至有人觉得还不如他们呢!但是现在凭着手艺和一点学问,便能在皇城里得个事业做着,每月有固定月钱拿不说,包吃包住到老,每隔几天还能休息一天,这等美事,老百姓们怎么不羡慕?”

至于那没学问又没技术的,如今都去最脏最累的活儿,他们自然也看到了。

大部份老百姓们指望过儿女能参加朝廷科举做官,但是像皇城这样的考试,还是能攀上边儿的。他们可不希望往后的子女吃苦受累。

这个解释勉强安抚了一下卫枫的心情,然后趁热打铁,在书院里开设了外面学不了的技术课程,且还对外招收了不少先生来。

只不过这与年轻的孩子们入学不一样,这却是要束脩的,但老百姓们心想如果真能学得真本事,那点束脩算什么?在外吃两顿酒的闲钱罢了。

反正那束脩是不贵的,也就是一个由头罢了,以此免得那些无心学习的闲人去白占了位置。

可如果要钱,那些无心学的人自然就不会去。

而花了钱,大部份成年人的天性,自然是不会让自己吃亏,所以这花了钱,肯定要学些本事才对。

不然那银子于他们来说,跟打水漂有什么区别?

等着这书院也好,皇城也罢,各项事宜都开始上正轨,接下来就要经过他们的内部选拔考核,选出坊主来。

考核与此前也如出一辙。

能者任之,且月钱相对也高,还能管理人员,一定意义上,是有些权力的。

所以不管是为了这高昂的月钱还是权力,让不少人都开始努力发奋。

当然也有个别的想另走捷径,或是趁机陷害自己的竞争对手。

可没想到这公孙溶和阿苗,带着甲字军这些人,也不上街去巡逻,就专门在这皇城里转悠,叫他们根本就没得机会下手。

那运气不好的还被抓着,又是一番重罚。

也是这个时候,大家才晓得,早前那批在金銮殿门口挨了那各项刑罚,现在快将伤养好了的,不管是男男女女,竟然都不可能继续再留这皇城中,而是要遣送到凤凰山脉那边的沙漠边上种树。

这简直就是个晴天霹雳,使得那以为自己伤势养好了,又可以卷土重来的老太监当场就下晕死过去,然后又想到法子,故意借用外力旧伤复发,好得机会继续在这皇城里养伤。

不少人见此,还以为是有用的,皆效仿。

哪里得知,才过半日就听得了上头的意思,给他们养伤的时间还有两日,不管他们是否养好了,都要一起去凤凰山。

至于那些伤势没养好的,只能认命,到时候就带伤在沙漠里顶着烈日和风沙种树。

于是几个老太监给气得险些喘不过气来,又急急忙忙想办法养伤。

他们倒是没有去质疑这话的真假程度,毕竟这公孙溶是军中出来的,手段狠厉不说,且说一不二,金口玉言,如今他们只能认命,只能后悔。

而这接下来的日子,倒也过得快。

那些原本受欺压的小太监宫女们,这会儿倒是十分解气,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何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些触犯了律法的太监宫女们被塞进囚车里拉往凤凰山那日,他们还专程跑来看。

与他们这些皇城里出来的太监宫女们一起去往凤凰山的,还有这皇城外面的各类囚犯,如今卫枫正好借着公孙溶这里帮忙,一起给送往凤凰山去。

那边早就有两千玄虎军归来,回到了原本的驻地。

他们将不必在亲自种树了,往后就只管监督这些囚犯们种树。

那边要种树,凤凰山脉上还在继续私自砍伐的人,也受到了重罚,与这些囚犯一般,齐聚凤凰山。

本来他们就是砍伐倒卖木材罢了,比起那些杀人放火的囚犯来说,他们这算得了什么?

可因为这些杀人放火的囚犯,他们觉得本来可以在牢里吃吃喝喝安顿晚年,却没想到还被拉到这凤凰山来种树。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这些砍伐者,要不是他们砍树换钱,怎么能将这凤凰山砍秃了?使得上京总遭风沙?

如此可想而知,他们对于这些砍伐者到底是有多愤怒了。

以至于这些砍伐者一到凤凰山就遭到了群殴,还觉得委屈。

但事实上,即便是不用来此种树,他们也会被安排到就近州府的各处矿洞里劳作,怎么也不可能用税赋闲养他们。

上京诸事如火如荼,虽说偶尔有些小挫折,但也算是一切都顺利。

只不过传国玉玺从太监们的手中找到,的确是有些讽刺了。

此消息传出去,李晟和李木远这叔侄俩又被文人们用诗文狠狠嘲讽了一波。

李木远在一处小城镇的码头上,隐姓埋名扬了一张卦番,给人测字糊口。

江边先是传来了传国玉玺在上京被找到的消息,与之一起传来的还有着那些阉人和宫女们私藏的数万万金银财宝。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这些低声下气的宫人们,竟然犹如蛀虫一般,私底下贪墨贮存了这许多钱财,可想而知,原来这宫中到底是有多富庶了。

上头主子们指缝里露出这点毛毛雨,攒起来数量都如此惊人,可见原本这些宫中的主子们,个个都是金银玉石养出来的。

这也难怪了,为什么当时大虞连将士们军饷都发不起,更不要说是在各处建立书院,免费让适龄孩童入学,或是推行各种新政,免除原本的苛捐杂税。

而后虞一直有银钱做这些事情,只因没有皇城没有后宫,没有三千佳丽,也没有那白养那么多闲人。

所以此事发生后,更多的人将这李仪作为圣祖明君来看待,又想着他连太庙都没进,于是连带着他手底下这些功臣良将们,各处也都愿意自己出钱修建庙宇,供他们香火。

最近这江边一直从别处运送而来的木材,就是听说各城镇老百姓们自己捐钱,宽裕的一两五两,家里拮据的三钱两铜,反正都是各人的心意。

由着他们选出来的德高望重之人主持着操办,有钱出钱,没钱出力。

用他们的话说,求菩萨神仙如今也不如拜当今这皇帝和官员们有用了。

官员皇帝他们是能去找的,可菩萨和神仙在天上,上哪里去找?难道还能托梦不成?

每一次那些材料从李木远的摊位前运送过去,就将他气得肝疼,他实在不明白,凭什么那李仪可以得到如此殊荣?试想他爹贞元公在世的时候,即便是受群臣和老百姓爱戴,但也没有这等殊荣啊!

但是他现在除了恨和嫉妒之外,如今连自己的真实姓名都不配拥有,且还要做这种最看不上的下三滥活计来维持生计,每每想到此,心里就堵的难受。

他本就是天身体弱之人,纵然是后来苦学武功,但如今心郁结不通畅,更是容易疾病加身,使得他这入冬以后,病痛接二连三,又再没了从前的那等名贵药材来滋补,每日辛苦测字赚来的几文钱,除了买些汤水糊口,余下的全拿去抓药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去找皇甫越。

皇甫越的背叛是他如何都没有想到过的。一来他们是有那结袍之谊,二来这皇甫越也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没有自己怎么可能有现在大名鼎鼎号称杀神的皇甫将军?

可是他最后竟然也叛变了自己这个主子这个兄弟这个伯乐。

有时候李木远抬头望天,觉得这老天爷实在是不公允,他身边一个个人都这样叛他而离去。

凭何那李仪一个从乡底下长大的土鳖,仅仅是因为有那贞元公的血脉,就能众星捧月,贤臣良将围绕。

他想他若是有那些人,早就成了大业,怎么可能像是李仪那样傻傻地蜗居在屛玉县那样的小地方?

起风了,江边的天色越来越沉,他冷得下意识地收紧了衣襟,一面伸手去扶着那被风卷起来的卦番。

这时候只听人说,江面下雪了,今日应该就最后一班船了。

他便想,既然只有一班船,那等这些客人走后,自己也可以收摊了。

只是握着袖中那几个轻飘飘的铜板,那欠了王大夫的要钱,今日又还不上了。

一面开始回想起自己往昔的荣华富贵,以前他还以为被李晟赶到齐州,就是他这一生最艰难的时刻,哪里晓得,原来苦难竟然是现在。

他不甘心啊!尤其是曾经被一个所谓的‘系统’短暂地绑定过。但他不认可什么系统,只觉得那就是知晓天机的先机,如果不是那次意外,指不定有它的帮助,现在大业已成。

而现在传国玉玺再次出现,他觉得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只要拿到传国玉玺,就能召集各处旧部老臣,还有这李氏宗族所有人。

叫他看来,这李仪是傻了,他不爱女人抛去了那后宫三千佳丽自己可以理解,可是他竟然连宗族太庙都不曾祭拜,且还不愿意承认宗族这些皇亲国戚们的存在。

他难道就没有想过,如果没有这些皇亲国戚,到时候手底下的群臣若反了,以他一人之力,难道还能压得住?到底还不是要靠皇亲国戚靠自家人?

只不过如今李氏宗族以及不少权贵早在自己和李晟开战之前,就已经迁移到了河州避难,可惜那是龙玉的地盘上,不然自己早就马不停蹄赶过去了。

船只好像靠岸了,码头上的行人忽然多起来,但因江面的雪飘了过来,大家都行色匆匆,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这让李木远有些沮丧,曾经作为帝王的他,实在没有办法卑躬屈膝地如同其他同行一样,上前去揽客。

但他还没有意识到,没有了权力和荣华富贵的装潢,他早就失去了原本的一身尊贵,而连日以来的逃难躲藏和艰难逃生,也彻底将他骨子里那仅剩下的一点贵气和骄傲磨得所剩无几。

如今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袍的他,和所有贫困潦倒的中年男人一样没有什么区别了。

但就他这幅光景了,皇甫越还是将他认出了。

“允之。”皇甫越一样做了乔装打扮,但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他,无论怎么变换妆容衣裳,那身上都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杀气。

使得他在那船上的时候,周边的人都小心翼翼的,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惹怒了他这位英雄好汉,给扔下寒冰刺骨的江水里去。

已经不知道多久,自打李木远那最信任的三国舅景世成走后,就再也没有听到有人喊他的字了。

他有些恍惚地抬起头来,见着那个戴着狼皮帽的高大男人,因对方脖子上还有围脖,挡去了大半张脸,只唯独露出那一双眼睛。

使得李木远有些不敢相认,下意识就将他当做客人,“先生是要问什么?先写一个字吧。”他说着,将纸笔朝对方推过去。

皇甫越将他浑身打量了一眼,到底是曾经的主上,又是自己的结义兄弟,哪怕他和自己结义的目的是什么,皇甫钺由始至终都明白。

但却仍旧深刻地明白,自己后来能执掌几十万大军,都是因为李木远给自己提供了第一个平台。

所以他也是自己的恩人。

于是皇甫钺提笔写了一个‘恩’字。

李木远拿着字,早就察觉到了对方打量自己的目光,这个时候十有八九是确定了眼前这人是谁。

虽说诧异他此刻为什么会出现于这里,且还能如此精确地找到自己。

但李木远此刻都深深埋怨着他对于自己的背叛,因此看到他写出这个‘恩’字后,就发出一阵轻蔑的冷笑来。

然后抬头看着眼前的皇甫钺:“一人虽是大,却被困与这口中,口仿若一方井,纵使,且将匕围在其中,我是否可以说你此番来意居心不良?胸怀杀意?”

他说罢,又冷笑起来,不等那皇甫钺开口,便凌厉一问:“怎么,带着本王的几十万大军投了还不够,还要两本王的项上人头拿去邀功?钺,你的野心不小啊!”

事实上,他一开始就几万大军而已,余下的军马都是皇甫钺在一次次胜利的战役中逐渐经营起来的。

皇甫越听着他的解读,却不认可,“小时候在乡下放牧,听闻学堂里传来先生的将这个字,是情义是感恩,而非允之你所言之意。”

他看着眼前的李木远,作为一个读书并不算好的武将,他一下就明白了什么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什么又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①,原来都是属于当时人的心境而言。

一如此刻眼前的李木远,他看‘恩’得出来的结论。

然而皇甫钺怎么可能来杀李木远?费劲这千辛万苦寻来,只是想叫他有个好善终。

他是认可这李木远才华的,但是这些才华在底层的生活中并没有什么实用性。

所以他早就料到了李木远会穷苦潦倒,如此这会冒险寻来,便是想给他一个安稳的余生。

可如今看来,李木远又未必领这份兄弟情义,更何况早在当初他执意将皇甫钦送去齐州换周梨的时候,自己就该明白,这份兄弟情义一直以来都是自己高攀。

自己当他是兄弟,愿意牺牲自己的亲弟弟。

可是他若当自己是兄弟,是不会让自己的亲弟弟去牺牲的。

①《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出自宋代禅师青原行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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