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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病已使廖公公入殿后,未言一语,依旧伏案批阅奏章,外边的动静这样大,刘病已岂会听不到,不过不想理会。

“陛下,皇后娘娘还在外边。”都到七月流火,日头渐升,廖公公也是担心霍成君的身子,才大着胆子,擅自提起了此事。

“她要跪便由着她,等会自会离去。”刘病已微微停顿了一下放下竹卷的动作。

“诺!”

只是刘病已低估了霍成君的决心,直至午时她也未起身,可见唇已有几分干,正当头的阳光,照得刺眼,周围来来往往之人,难免有议论之声传出。

“皇后娘娘还是赶紧回去为好,保重身子要紧,你们两个怎么也不劝着些?”廖公公也急了,地面的温度已然升高,这要是跪一天哪里得了。

言论传得极快,上官幽朦也知晓霍成君长跪于宣室殿前,心中满是担忧,加之也不希望霍家真落得如此结果,亦想至宣室殿向刘病已求情,刘病已可不见霍成君,却不能不见自己,好歹她如今尚是太皇太后,总不至让自己也跪在地上求见。

正当上官幽朦起身欲出宫时,颂挽却道:“霍家已是败了,陛下有意为之,太后何必与陛下作对,如今能留皇后一命已是陛下宽厚,这会儿若去,咱们躲还来不及,怎能再凑上前去,太后还是不要去的为好。”

“颂挽,你怎能如此说,即便霍显非我外祖母,可终也是霍夫人,霍禹我也是我母亲同胞,如何能置之不理呢?你何时这般狠心了?”上官幽朦面露不悦,语中带着几分斥责。

颂挽却跪于上官幽朦面前,“太后,奴婢本不想言语的,可今日断然不能看着太后您为了霍家而置自己与险地,您莫忘了霍家是想通过您废了陛下,这会儿您若是去了,定然遭人诟病,那霍显实属活该,太后可知毒害许皇后之事,她已非第一次做了。”颂挽眼中含泪,拦下了上官幽朦的脚步。

“当年太后入宫,霍显心中便不快,多次至上官府寻夫人,其中言语多奚落,夫人虽在病中,神志尚清明,那日霍显至府中不小心说露了嘴,乃道您外祖母当年小产后,便是让霍显以附子害之,如此她才坐上了霍家夫人的位置,夫人因得知此事,气急而亡,霍显害许皇后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夫人怕霍显会害到小姐,才急召奴婢回府叮嘱,小心霍显。”

“太后,如此,您还要为了这害死您外祖母,您母亲之人而救霍显、救她的子女,乃至搭上自己的前程吗?”

上官幽朦不可置信外,一时间竟觉心寒,到头来,她帮的乃是害死自己外祖母之人,这世上还有比此更为讽刺之事吗,“霍显,你有今日皆是自己造的因果,罢了罢了,霍家之事、霍家之人我再不理会,传我之命,长信殿紧闭宫门,若非急事,不见外人。”上官幽朦除了想图个清静,还有告诉刘病已,自己已与霍家划清界限之意。

霍成君从早跪至晚,看着张婕妤出入宣室殿内,看着刘病已与她一同离去,却不多看自己一眼,她跪至刘病已面前,想一路随着他,一声声喊着“求陛下饶哥哥一命,成君愿以命抵命……”却不见刘病已有任何回应,他仍与张婕妤谈笑。

霍成君拖着两条膝盖,跪行在刘病已身后,对于她而言,得见刘病已一面已是十分难得,如何能错过机会,直至行过之处留下两行红色的印记,也仍不顾,于霍成君而言,膝盖磨破的疼痛,远不及她此时心中的煎熬;她直至体力不支倒下,才不再上前。只是脸上两行干涸的泪水痕迹尚存。

刘病已听到身后云瑟云岭的哭声想起,才停下了脚步,他想伸手上前相扶,却还是停在了半空中,“送皇后回椒房殿,传御医,无吾之令不得再出椒房殿,何人放出问罪于何人!”语罢刘病已又与张婕妤一同而去。

此后,霍成君便一直被看守在椒房殿中,整日里郁郁寡欢,自知对于霍家已无力再相救,只得巴巴算着行刑之日的来临,霍成君不再装扮自己,只一身缟素为家人送去自己最后的心意,她也不再前往宣室殿,几日后,霍禹被腰斩弃市,霍显及与有所牵连之人皆被斩于闹市,无人敢为其收尸。

“皇后娘娘……”温和的声音在霍成君耳边响起,霍成君抬头,只见琵琶立于门外。

“霍家被定罪后,敢真心来看我的除了王氏,也只有你了,快进来坐。”霍成君面色平静,早已无了先前的冲动,只是膝盖上的伤口依旧会被牵动。

“侯爷也记挂着皇后,只是他一个男子多有不便,怕徒给皇后添麻烦才未过来。”韩增也担心霍成君在宫中的处境,自从传出她在宣室殿前之事时,心便一直不能安。

“他已尽力,我明了,因果有报大抵如此,也怨不得何人,只是看不惯宫中那些小人,你得势之时个个巴不得在你跟前献殷勤,失势之时恨不得多踩你几脚,你们倒也不必挂念,有那日之事后,我自不会再将自己的尊严放在地下任人践踏。”霍成君以为她放下所有的骄傲,可以得来刘病已的怜惜,可以为霍家求得一线生机,却不想不过是给人添了谈笑的资本矣。

“那些人,你又何必理会,陛下未下令动你分毫,她们也不过是逞口舌之快,如今你该将身子养好才是,旁的不说,你且看太后,上官家被灭门后,不仍可在宫中安然度日,仍得昭帝独宠,而今贵为太皇太后,亦享安乐。”琵琶知晓霍成君与上官幽朦的情况不同,但也只能如此安慰她,此时,琵琶最害怕的是,霍成君平静的外表下,是一颗将死之心。

霍成君唇角苍凉一弯,“你且放心,我尚有事未查清,有些人也尚未安排好,如何就能放手了。”霍成君的眼中出现一抹狠厉,这是琵琶从未见过的,也让她觉着有几分心慌。

“你有何事,我可帮你。”

“陛下会对霍家如此狠手,当中不乏眉尹之死,可至今除了眉尹生前死死咬定我与母亲之外,再未透露一人,而我放云屏逃离之时,她与我言,这一切与戎婕妤有关,我只想知道戎婕妤究竟在作何盘算,我定不会让她如意!”

“陛下可知晓此事?”

“他若知晓,如今那戎婕妤还能安然吗?”霍成君并未与刘病已提及此事,一怕打草惊蛇;二来若刘病已不信也是徒然。

“戎婕妤既有那样的手段,你可也要小心着些,莫再将自己牵累进去。”闻言,琵琶不觉心惊,原来这后宫的暗涌丝毫不逊于前朝的争斗,前朝因霍家亡,先前与霍家有关之人也纷纷自危,生怕背上一个勾结谋反之罪,曾与霍家多年旧友的太仆杜延年无事却也被罢官免职。

“如你所言,陛下一日不动我,她自也不敢如何,到底我还是太子与敬武的养母。”在琵琶离开后,霍成君便召见了戎婕妤,无人知晓她们在室内所谈何事,只知道戎婕妤出椒房殿后,神采少了几分,霍成君看着手中云屏留下的那瓶药,双眸复杂。

琵琶回至府中,自是少不了韩增的追问,“成君她如何了,那伤可严重?”韩增的担心全写在了脸上,他天真地以为霍家亡了,刘病已保着霍成君,霍成君便不至受苦,也可像上官幽朦那样,可他忘了,霍成君如何能忘却霍家,如何能不为霍家而心伤,一步步总是一错再错。

“侯爷放心,皇后娘娘心性坚忍,除了膝盖的伤未好,精神却也不错,侯爷怕她想不开实乃多虑。”琵琶未说的是椒房殿的静寂与依稀透着的凄凉,“侯爷可知太皇太后是如何了,我今日入宫本想见见太后,哪知长信殿宫女道,太后自皇后在宣室殿前那桩事起,便闭门谢客。”这事琵琶未问霍成君,可总觉着会有些联系,照理,此时上官幽朦应该是最关心椒房殿、关心霍成君之人,可她反倒避之,颇有几分奇怪。

“有些事终是瞒不住的,她会这样不闻不问,想必是知道了霍显那些龌龊事。”韩增对霍家之事还是颇为了解的,霍显的手段亦是清楚,上官幽朦在这个时候选择紧闭宫门,不疑有他。

“若是连太后这个依靠都失去了,皇后在后宫会如何?”琵琶眼中满是忧虑,她为霍成君的将来而担忧,霍成君没有自己的孩子,养子刘奭经毒害一事,哪还能与她一心,敬武终归是个女子,尚且年幼,宫中有多少人盯着她的位置,今日听她讲戎婕妤之事,更知后宫远比自己想象中来得残酷,稍有不慎便陷入了别人的圈套之中。

对于这个问题韩增亦无法回答,莫说后宫的阴谋诡计,前朝也已有许多人容不下她,据他所知,就已有不少儒生向刘病已递了废黜霍成君的奏章,若非刘病已先前在朝堂上所言保霍光小女一脉,只怕那些人恨不得将霍成君也置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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