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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敲钟的最后几分钟两人终于走到滨江广场,广场正对着南北两岸河水的交汇处,有一小部分是悬空的,扶着栏杆垂头看自己脚下湍急的江水匆匆东去,就会觉得恍惚是在船上。
广场的一角,有一个巨大的钟楼,很多人都翘首以待,迎接着新年的到来。
很多人都放弃了春晚最后精彩的部分,出来放烟花,所以这个时候是烟火最猛烈的时段,绚丽的烟花一朵朵冲向天空,非常密集,好像天空降低了,烟花就在自己眼前绽开,苏暖暖不敢直冲冲地抬头看,害怕烟花掉进自己的眼睛里。
看着飞天的烟火,苏暖暖突然想起以前在奶奶家看的那场,那是她第一次看烟花。
那时父母的婚姻虽然不算好,但至少家里不会出现频繁的争吵。父亲会在接她从幼儿园回家的路上,把她放在脖颈上,看小县城暖人的夕阳。
不知道别的孩子是不是也这样认为,但儿时的苏暖暖觉得,父亲是这世界上最高的人,骑在他的肩头便能俯视周围的一切。
第一场烟花是季准带着她看的,那时他们还不认识,可季准却对她说:“你冷不冷啊?”说着便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绕着她细小的脖子转了好几圈。苏暖暖第一次被那温暖的微笑震惊,那天的烟花好像也因为这张笑脸变得更绚丽。
她突然想起来当时季准问她的问题,少年望着满天的烟火,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的希望和期许,闪着盈盈的光。他问她:“暖暖,你有什么梦想吗?”
当时的她太小,还不懂什么是梦想,或者长大之后会变成什么人。她只期盼着爸爸许诺的带她去游乐园玩,幻想着妈妈会给她买漂亮的连衣裙。
可是,眼前的少年却想的更远,他的眼神中充满着对挣脱现实枷锁的倔强,还有对未来的向往。
“杨……老师。”她想了想,还是这样叫比较好。
“嗯?”她在叫他时,他的视线依然落在别处。
苏暖暖朝着他看的那个方向瞅过去,原来是一个小男孩在拿着香点烟火,似乎胆子很小,连火线都没引燃,就扭头飞奔到母亲的怀里,逗得大人哈哈大笑。
“你有什么梦想吗?”这句话脱口而出。
杨琪睿将目光转移到她的身上,看着她,没有说话,酝酿着要怎么跟眼前的姑娘解释自己所谓的“梦想”
可是这短暂的空白让苏暖暖误会,她马上解释道:“或者说,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之类的。”
杨琪睿说:“梦想还谈不上,只是想让我教过的每一个学生都明白,中医并不仅仅是一种医术,它是中国独有的。医更是道,要无愧于患者,更要无愧于自己,要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
他说起自己的专业的时候,双眸总是异常的晶莹明亮,苏暖暖略微失神,再想到她解释的这些,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没明白。
他补充地又说:“很多人对中医抱有偏见,认为这是骗人的,认为只有西医才是真正的医术。但是他们忘了,老祖宗就是靠着这样的医术,存活了上千年。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的想法强输到别人脑袋里,但是我能做的就是证明中医,证明它并不差,甚至更好。”
这一刻,苏暖暖才终于明白那天季准为什么要问她:你有没有梦想?
他和季准一样,他们都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他们无时无刻不记得自己的使命。
见她良久没有说话,杨琪睿问道:“那你呢?”
苏暖暖这才回过神,“我?小时候像当个翻译,可以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和外国人侃侃而谈,所以每次看见但是上的同声翻译都很羡慕,但是上学后发现我是个英语白痴,就放弃了。”说完,她自嘲滴苦笑了一声。
“长大后,忙着中考、高考,可是完全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只是大家都在做,你不做就是特立独行。然后按照我妈的意愿学了图书管理,就……”她耸耸肩,“就这样了。”
杨琪睿看着她无奈的表情,也很能体会这种感受。虽然他从小头脑就好,做什么都比别人快,也没受到过体制的束缚。
但是他带的很多研究生跟苏暖暖很像,他们都是按照家长的要求学医,而自身对医术没有丝毫兴趣,他是在无法想象,如果让他整日做一件他不喜欢的事情,那一定很痛苦。
她轻叹一声,有种看透俗世的意味,轻松地说:“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应该就是去世界各地看看,看不一样的风景,不一样的人。”
“环游世界啊。”杨琪睿缓缓道:“这确实是个宏伟的愿望,很好。”
苏暖暖很感谢他这个“好”字,因为之前她跟管怡、赵梦琪说时,她们就说她不切实际,当成她在讲笑话。跟妈妈说起时,她就又会扯到相亲上,她向苏暖暖泼凉水,“你连环游中国的钱都没有,还世界呢!有那时间到不如找个有钱的好男人,到时候想去哪就去哪喽!”
可是杨琪睿跟她们都不一样,他知道她是认真的,甚至还鼓励她,是这是个好愿望。
她不禁侧头看了看身边的男人,真的跟感激他愿意听她诉说。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身后的钟声突然响起来,然后人们开始齐声倒数新年的最后十秒。苏暖暖也兴奋起来,大声朝杨琪睿说:“这个时候许新年愿望最灵了!”随即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把愿望在心里默念一遍,这时正好离零点还有三秒钟。
“3——”
“2——”
“1——”
她第一时间转身大声地说:“新年快乐!”
那一瞬间,爆竹齐放,夜空亮如白昼,人群躁动。在这样的场景的渲染下,苏暖暖竟然向杨琪睿张开双臂,本来是想做一个类似展示天空的璀璨的姿势,可是现在看来倒像是她想要拥抱杨琪睿一样。
动作做到一半,她意识到尴尬,自己好像有点太得意忘形了,可是她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收回也不是,继续也不是,异常怪异。
杨琪睿却将身体略微前倾,然后低下来,顺势用手抱她。
很轻,很轻。
他似乎只用手指轻轻的触碰到苏暖暖的背,可是,即便如此,隔着厚厚的衣服,这个动作还是让苏暖暖的心跳漏了半拍,她的脸触碰到他的肩,嗅到他身上特有的中药的清香。
短短的一两秒钟,苏暖暖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说:“苏暖暖,新年快乐。”随即不着痕迹的放开她。
苏暖暖觉得他也一定跟她一样,被这喜庆的气氛感染,否则要是换做平常的杨琪睿,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是这样想,可是杨琪睿的心可远没有表面这么平静,他不知如何说服自己刚才看见她似乎想要拥抱自己时,内心情感的起伏,只得用一句“新年快乐”代替。
零点过了十多分钟后,人们开始缓缓散去,有的回家,有的辗转下一轮娱乐。停车的地方离他们不远,所以两人又按着原路返回。
苏暖暖还没从刚才的拥抱中缓过思绪,决定用说话来分散注意力,不去想刚才的事情。
她问:“杨老师,刚才许了什么新年愿望?”
他迟疑了一下,随即回答道:“希望今年可以攻克更多的研究难题,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平安。”
“……”
这话让苏暖暖一阵无语,完美的职业素养,连许愿都不忘了要攻克研究难得,不愧是a大的顶尖教授。
“你呢?他反问。
“我?”苏暖暖没想到他还会反问,一时间有些惊慌,躲开他的眼神,“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杨琪睿觉得好笑,好像许了愿就真的能实现一样,“那你还让我说出来?”
“我…我…”苏暖暖的脸瞬间被激的通红,暗暗骂自己蠢,就像自己挖了个大坑然后自己跳了下去。
虽说车就在不远处,但是刚才的热闹气氛一过,这么走在冬夜的凌晨,还真觉得很冷。夜风很大,苏暖暖的头发是披着的,所以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刮得脸颊生疼。
杨琪睿看见她总是不经意的拢头发,才发现是这风吹的,便问道:“没带绑头发的东西吗?”
这句话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可是苏暖暖却怎么听怎么觉得暧昧,好像老夫老妻才会说的,刚恢复的面色又变得潮红,从一动不动的小嘴唇里挤出两个字,“没有。”
碰巧路过一个还没打烊的小炮竹摊,杨琪睿便将她留在那,自己迎着风口去取车。
摊主是个中年大婶,摊子靠着墙撑了一把大伞,正好可以给她避风。头顶点了一盏小灯泡,灯发出蜜黄色的光,像有了温度一样,温暖了这个暂时的避风港。
“你们感情真好啊!”大婶朝着苏暖暖笑着说。
显然大婶是误会,她和杨琪睿是对情侣了,便解释道:“大婶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情侣。”
大婶把卖剩下的炮竹装进大纸箱里,抬起头看着苏暖暖继续道:“那你也应该答应他,这年头这样好的男人不多咯!”
“啊?”苏暖暖有些听不懂。
“哈哈哈,你别不好意思,婶子说话就是直点。”她的腰长时间弯着,似乎有些疼,她用手扶住腰,继续道:“我一看就知道这小伙子是在追你,要不怎么知道把你留在我这儿避风,自己出去呢!”
说完,她便继续干活,苏暖暖回味着大婶说的话,久久不能平静。
杨琪睿喜欢我?!
这想法只在脑海里出现一瞬间,就被她打消,大婶不知道杨琪睿的为人,所以误会。但她是知道的,当初在日光山上,他肯帮毫不相识的自己上山,就说明他是个善良的人。
别会错了意。
她这样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