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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我有些哑口无言。
良心？！
我妈从小告诉我做人做事，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无愧于心。
我想，这就是所谓的良心。
可舅舅只是皱了皱眉，似乎很不满意这个答案，说了四个字，时代变了。
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时代是变了，这是滚滚历史长河都在见证的东西，旧的东西终会有被取代淘汰的一天。
可是时代变了，良心不会变。
舅舅把我叫到了窗边，指着窗外的一栋栋高楼，问我。
“安生，这样的繁华，你喜欢么。”
我点了点头，从我第一天进城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一个念头在慢慢发芽，留在城市，奔出个锦绣前程，哪怕头破血流，也不能灰溜溜的逃回乡下。
不是我不喜欢乡下，我也会时常想起老家的一草一木，但我不会回头，我要向前看，我的老家容不下我的野心，也没有我想要的一切。
“安生，想要留在这里，就不能太有良心。十年前的荒芜，如今的高楼，除了一砖一瓦，还有三条人命埋在那里。”
这里，舅舅说的是城里，也是现在的社会。
我很奇怪他今天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我不知道怎么接话，就静静听他说。
“你知道被你打破头的是谁么。”
我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他家是干嘛的么。”
我点了点头，又摇头，我只知道许默生他爹是江湖上的大混子，具体干什么的倒是不清楚。
“许连江，我们这的地头蛇之一，手下有上百个小弟，老街一带的土皇帝，手上至少有三五条人命，可他还是活得好好的。”
许连江，我小声的念着这个名字，老街离我住的地方大概开车半个小时，算是我们这比较出名的地方了，也算是城里最先富裕起来的地方，当然也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令我想不到的是，许连江真的杀过人，而且还杀了不止一个。
在我的认知里，如今是法制社会，可以存在帮派性质的地下势力，但绝对不会姑息任何一个杀人犯。
我舅舅看着我微微变色的脸，重新给我满上了一盏茶，似乎说起许连江，只是提起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没有丝毫的动容。
风轻云淡的喝了一口茶后，靠在沙发上，手指轻轻的扣着扶手，这样的节奏像是我心跳的频率。
“安生，许连江如今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千万富翁，搞起了企业，创办了公司，俨然是一个成功人士。至于他手上染着的血，有些人知道，但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去举报他，因为这个时代变了。”
如今是求财的社会，从一切为人民服务，变成了一切为人民币服务。
许连江能够光明正大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是因为他没有良心，而他没有被绳之以法，是因为还有很多人也没有了良心。
我知道我舅舅说的还有很多人是谁，这种暗中勾结，沆瀣一气的事情早就不是什么秘闻。只是当我舅舅明明白白的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有些发堵。
真的是时代变了，社会变了，良心都可以不要了么。
至少当时的我，就像是很多愤青一样，胸中大不平，一腔无名火，可实际呢。
就像是面对许默生一样，我唾弃厌恶，但又无能为力。
这个时代是讲道理的时代，钱权社会是千古流传下来的不变真理，至于良心，说得俗气一点，能换几顿饱饭？！
我愣在原地，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抬头看向我舅舅，眼神里多了一些平时不会有的东西，我问他。
“那舅舅你呢。”
他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他也没有回避，或者说他今天是故意想要让我了解一些东西。
“我跟他赚着同样的钱。”
在我看来，赚着同样的钱，那就得干着同样的事。
说实话，至少在当时的我看来，我可以理解，但很难接受，胸口突然有些发堵，我更希望我舅舅是一个真正的实业家，靠着双手和智慧赚钱。
没想到的是，我舅舅也是地下江湖里的人，赚的可能是别人的血汗钱，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人，很少有人能够善终。
既然相信江湖规矩，弱肉强食，那就该相信一句话，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安生，良心就像是个三角形的东西，当你做了坏事，它就会动，你就会很痛。当你没做的时候，它就会很安静，仿佛不存在一样。可是当你坏事越做越多，这个东西就会磨平它的角，那就不会再痛了。”
舅舅说完之后，直直的盯着我，似乎想要从我眼睛里抓捕到一些他希望有的情绪。对于这番话，我不排斥，也不说对错，越是小人物，越是知道这个社会的磨难苦痛。
如果我能买得起房，萧筱筱的父母就不会反对我们，他们不会管我买房的钱到底是哪来的，也不会管我是不是在夜里因为良心的谴责而辗转反侧。
以前常说笑贫不笑娼，如今的生活就像是一个嫖客，还是一个从不付钱的嫖客，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娼妓，要么反抗，从生活的虎口里夺过一点东西，要么乖乖躺下，含泪忍受。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理解我舅舅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将手中已经发凉的茶一饮而尽，我含了口气在嘴里，舅舅突然让我晚上陪他去一趟老街，说是有个饭局。
这是很一反常态的事情，我跟在舅舅身边的几年，除了每个月他会带我去一趟省城陪一个老爷子吃饭外，基本不会管我。
而且又是在老街，也就是许连江的地方，我自然而然的将今晚的饭局和大富豪里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这不是普通的饭局，更像是一出鸿门宴。
我应了一声，这事情是我因我而起，我自然不能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舅舅的背后，何况许默生和我的账，还是亲自算清才能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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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舅舅没有什么话了，我准备下楼去收拾一下，临走的时候，我舅舅突然叫了我一声，我回过头，突然发现了一抹疲惫的神态。
这几年里，我舅舅在我面前永远都是沉稳内敛，不急不躁，做什么事都慢条斯理，没有表现过任何的疲态。
他只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人，却突然让我觉得好像快老了一般。
“安生，我希望你以后能记着良心，也希望你以后不会那么痛苦。”
我没听懂，只是恩了一声就下了楼。
回到卧室里，我脑子里一直重复着舅舅说过的话，翻来覆去也摸不清他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时间到了晚上六点过，楚曼薇敲开了我的房门，手里拿着一套西服，直接放在我的床上，她应该知道我舅舅下午对我说了什么，没有半点的惊讶，只是嘱咐我了一句。
“以后，不要丢了你舅舅的脸，更不要丢了自己的脸。”
等她出去之后，我将这套西服拿起反复看了看，应该是给我量身定做的，我换好之后在镜子面前照了照，突然想到了一个事情。
小时候总说当你换上一身合适西服，穿上皮鞋的时候就是大人了。
当初我迫不及待的想要换上这样的行头，可现在真的穿上了，才觉得大人这两个字就像是一个囚笼，比如这剪裁得体的衣服因为太过正式，依然让人觉得束手束脚。
大人，需要扛起很多东西，不能告诉别人，偷偷的承担很多。
下楼之后，楚曼薇没有跟我们一起，我跟在舅舅的身后，开车去了老街，最后去了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老宅子里。
从外面看来，这老宅子像是以前留下的四合院，如今门楣上写着将军府三个字，也不知道以前真是将军府，还是套用了这么个名字。
舅舅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我开车的时候留意了一下周围，没见到有其他车跟着，那么这次来赴宴的就只有我和舅舅两个人。
这让我心里有些发虚，毕竟舅舅说了，老街是许连江的地头，我们这样单枪匹马的过去，感觉像是羊入虎口。
慢慢走近老宅，也没见人来招呼我们，舅舅带着我去了一个屋子里，灯光不是很亮，一张古朴的大圆桌前坐着两个人。
许默生，还有一个应该就是他爹，许连江。
至于这屋子里站着的至少还有十来个汉子，倒不像是小混混一样打扮得花里胡哨，清一色的黑西装黑墨镜，明显是训练有素。
我发现许连江看了我一眼，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转而看向我舅舅，笑着说道。
“陈魁虎，陈大先生，你选的小子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