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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的人正是那位雷先生。第一箭在十步距离之内竟然被格开,甘父暗暗心惊,迅即连珠射出两箭,一箭射向董豹右腿,另一箭却射向雷先生面门。雷先生面无惧色,迎着箭朝右前方踏出一步,射向他的箭登时落空飞向身后墙壁,他右手轻扬,用剑格开射向董豹的箭。雷先生已经对局势了然于胸,眼下第一要务是必须先将甘父制住,其他的人以他的武功逐一对付不在话下。甘父眼疾手快,毫不迟疑又是连珠两箭流星赶月般向他射来,同时立在侧面的少年也一声低喝,长剑向雷先生肋下刺来。

眼见雷先生躲无可躲,否则董豹就会被箭穿胸而过,他暴喝一声,左手凌空捉住第一箭,迅即格向身子左下方,箭头与少年长剑相激火花四溅,少年的剑立时偏了出去。雷先生同时右手短剑挥出,将第二箭击飞,他脚下丝毫不停,三步已窜至甘父眼下。甘父直觉眼前白光一闪,手中长弓已经断为两节,随即胸口被重击了一下,他庞大的身躯向后飞出,把身后的桌椅砸得七零八落。雷先生旋即转身,身后张骞和少年的短刀和长剑已经追来,他将手中短剑竖起,朝前挥了个半圆,只听兵刃相激叮当几声,张骞和少年同时向后退去,看着手中只剩半截的兵刃又惊又怒。雷先生随即稳住了门户,他后退两步将短剑一挥,剑尖已经顶住了甘父的咽喉。少年和张骞一时迟疑,举起兵器护住身前,死死盯住雷先生,唯恐他把这一剑刺下去。

“雷先生剑法果然名不虚传,手中兵器更是举世无双。”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今天真是开眼了,哈哈哈哈”一直坐着的中年汉子长身而起,笑声声震屋瓦,一阵尘土簌簌落下。中年人身边两名大汉也站起身来,虎视眈眈看着雷先生,长剑在手随侍在左右两侧。雷先生看中年人朝自己走了过来,不由得又惊又怒,他高声叫道:”谁也别动,否则我一剑刺死他!”

"哦,是吗?"中年人停下朝前的脚步。站在离雷先生七步开外,一对漆黑不见底的眸子看着他,让他脊梁骨上生出层层寒意。他行走江湖几十年,杀人无数,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心虚过。雷先生仔细打量面前的中年人,只见他一袭灰袍,方脸剑眉,身形挺拔,比起魁梧的张骞还高出半个头来。"雷被,你不会刺死他。"中年汉子缓缓说道,"兵者,以存亡继续,平天下乱,除万民害也。这是你写的策论,也足见你的慈悲心肠。不仅是我等粗陋之人,连当今天子也甚为叹服。在下有一事不太明白,你乃胸怀天下的大侠,名震朝堂的淮南八公之一,何以会跟这个阉狗奴才混在一起?"

这番话在雷被听来,如同雷霆电击,震得他一阵眩晕。的确如中年汉子所说,他是淮南王幕前重客,以剑术兵略名震四海的大侠。对方刚才所说,正是他所著《兵略训》开篇之语。他幼年丧父,被母亲抚养成人,还是家中独子。他一生桀骜,唯有为国家朝廷立下功名才是平生所愿。雷被此行跟董豹在一起,是奉了淮南王的密令,前往长安拜会馆陶长公主递交书信。不想在此店里生出这一番变故。雷被恍惚中又听到中年人的声音自空中飘来:"雷被,以你的盖世武功,我们这么多人加起来也未必是你的对手。但是你刚才手下留情,未取他们的性命,足见你跟这奴才的分别。雷先生,大丈夫当勇于公战沙场,耻于私斗族内。你不该为虎作伥,给这阉人充当爪牙,没得污了你这一世英名,还有,"中年汉子转过身去走近董豹,一把提起他瑟瑟发抖的身躯悬在空中,"也对不起你手中的鱼肠剑。"

雷被已是汗如雨下,他看着中年人将董豹提在空中,宛如老鹰捉小鸡一般,脚下如同被钉在地上,半步移动不得,他结结巴巴地问道:"阁下,你你是?"

中年汉子并不答话,右手在腰间一挥,带出一道幽蓝的光芒,他手起剑落,迅即还剑入鞘。店内众人还没看清楚,董豹身边一名护卫手中的长剑已被斩为三节,钢刃落地叮当之声清脆作响,那护卫身上并无受伤,惊吓之余竟然两眼一翻瘫倒在地。其他护卫纷纷逃出十尺开外,惊魂未定地驻足回望,随时准备继续逃跑。中年汉子右手从怀里掏出一颗封印重重按在董豹额头,左臂一挥,将董豹像块破布一样扔到了雷被面前,雷被一眼看到董豹额上鲜红的一方印记,双腿一软竟然跪了下去,口中喃喃说道:”车骑将军,湛卢剑你是卫青卫大人"

"不错,我是卫青。"中年人眼中映着通红的灯火,像是在燃烧一般。"欧冶子传世三剑,皇上所御用乃是赤霄,蒙皇上厚爱,赐鱼肠给了你家主公,你家主公又赐给了你。敝人不才,竟未见弃于皇上,受赐湛卢剑以备边患。雷被,你可愿与我共赴沙场,雪高祖白登之耻?"

雷被缓缓抬起头看着卫青,卫青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透出的不仅是威严,还有深深的期许。雷被心下一时百感交集。他确实早有为庙堂社稷立下不世之功的心思,无奈在淮南王幕前行走多年竟被牵绊在了淮南国,而长安作为三公九卿运权之地,自己来的却很少。卫青近年来北击匈奴直捣龙庭,屡战屡捷为世人所知,他早已生了仰慕之心,跟人饮酒时放言恨不得能插翅飞到卫青身边,共襄边患报效汉室。不想今天却在这样一个场合遇到了卫青,而卫青不仅认出了自己,还竟然深知自己的抱负。雷被思及刚才所做之事极不光彩,再想到卫青竟然处处给他留有余地,此等风度胸襟不由得让他心下又是钦服又是感激。他深深地叩首于地,嘶哑着声音回复道:“雷某从今愿供卫大人驱策,百死而无一憾!”

这边纷乱一旦平息,店里众人都渐渐散去回房歇息,只留下卫青张骞一行在堂内。卫青开始命随行侍从将董豹一行登记造册,详述此行人等如何扰民兴乱,儹越不轨。雷被如实交代了淮南王与馆陶长公主通信之事,卫青思索之下觉得也无可指摘,毕竟淮南王还是当今天子的皇叔,馆陶长公主又是天子的姑姑,互通家事有无乃是常情。于是便让雷被自行其是,独自前往馆陶长公主家送信。只是每每念及馆陶长公主,卫青心下不免一阵阵刺痛。当今皇帝宠幸卫青三姐卫子夫,前年又给皇帝诞下一个麟儿,是为皇长子,因而卫子夫被立为了皇后,在当朝后宫中自然是贵重无比。而馆陶长公主爱女陈阿娇却在几年前因妒忌卫子夫引起巫毒之祸,导致后位被废,幽禁长门宫。十二年前,因为三姐卫子夫入宫见宠于皇上,自己竟然被馆陶长公主派人抓去,差点丢了性命,要不是结拜兄弟公孙敖舍命相救,自己早已不在人世。可是馆陶长公主毕竟是皇家血脉,跟自己外戚的身份相比自然是高高在上,这一层利害关系卫青心里是清清楚楚。这次董豹在灞桥客栈仗势作恶的事情一旦被捅出来,不知道还要在长安城闹出多少风波来!但是自己作为朝廷官员,无论如何不能任由长公主家奴行凶作恶,荼毒百姓而无所顾忌。自己今天行事自然是占了义理,只是如何写明奏章,让皇帝能有所公断还需一番周折。想到这里,他对随行的三人说道:“去病、苏建、黄义,你们过来。”

一直跟着卫青的少年是他的外甥霍去病,他的伤势此时已经包扎停当,方才二掌柜找出了金创药,已经苏醒过来的贞儿和狗儿一起帮他在左臂上缠了厚厚的一层麻布止血。另外两名随从一老一少,分别是卫青帐前校尉苏建和黄义。苏建黄义二人随卫青征战多年,都是跟着他直捣龙城、收复朔方的浴血同袍,难得的是此二人多有文采,但凡军中文书奏章之类卫青都交由他二人经营。卫青大致把给皇帝上奏的意思说了一下,即刻开始让二人起草奏章。他起身跟霍去病在店里巡视了一周,看到大掌柜和涂三已经带人将残局收拾停当,心下甚觉宽慰。他回身看到张骞一行三人坐于榻上,正和二掌柜坐在床沿低声交谈,便朝他们走了过去。看到卫青和霍去病前来张骞便欲起身准备行礼,二掌柜也扶着拐杖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卫青一手一个按住了。他和霍去病在榻前坐定,仔细端详了张骞片刻开口说道:“张大人,难为你这十几年了!皇上果然没有看错,臣下们都以为你已不在人世,只有皇上对臣下们说,张骞一定还活着,他一定会回到长安来复命,带着西域的盟书和宝物”

卫青话音未落,张骞已经忍不住胸腹间这十几年所积累的苦劳委屈,眼泪决眶而出,虽然强忍着不致过于失态,却已是口不能言。

座中诸人莫不动容,月娘也已经是泪湿双眼,她轻轻握住张骞的手,柔声安慰道:“相公,见了卫大人,要好好说话,卫大人在我们草原部落那里也是大英雄!”此时她已经去了头巾,一头金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只见她肌肤胜雪,清丽脱俗,一双碧蓝的眼眸里含着的万种柔情都投射在张骞脸上,片刻也不离开。卫青见月娘对张骞情深至此,又是匈奴部落中人,一时间心里纷乱如麻:张骞历尽千辛万苦尚且保持汉节不失,更是九死一生回到长安,绝无叛国可能,可这胡*子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张骞将来如何能在御前解释清楚?—只能等张骞跟自己说明白了,但凡无违汉室大节,一定会力助张骞在皇帝面前开脱。卫青打定主意,当下不再说话,等着张骞平复情绪。

堂上一时静了下来,只听得油灯灯芯爆燃的劈啪声和窗外的风声呼啸。张骞渐渐收摄心神,可这此行几万里,途经十余国,艰难险阻不可胜数,所见所闻繁杂万千,从哪里开始讲起才是?正踌躇间,却听到身边的二掌柜轻声问道:“张大人,尊夫人可是娘家名为萨兰图雅,军臣单于与乌兰阏氏之女?”他说的是匈奴话,语调极轻,但是座中诸人都浑身一凛。张骞是惊出一身冷汗,甘父和月娘则是又惊又喜又怕,而卫青和霍去病却是心中疑云顿起,不知这二掌柜是什么来历,竟然敢在大汉车骑将军面前以异族语言和胡人暗通款曲?

张骞不愿以匈奴语回复,他早闻卫青大名,知道他是英武忠直的朝廷栋梁,正待开口解释,二掌柜又以匈奴语轻声说道:“张大人,图雅居次,请不要多虑。如果小人没有认错,十年前当和张大人和图雅居次在漠北王庭见过几面。那时张大人被军臣单于羁留,整日里持汉节牧羊,图雅居次那时还未出嫁。我不过是一介末流客商,在匈奴各部贩卖丝绸。当时乌兰阏氏和图雅居次的丝缎锦绸,就是小人从中原给供过去的。小人多此一问,只是想帮助张大人而已,张大人忠于汉室,心昭日月,小人虽位列贱籍,却也不敢不站出来为大人申辩。”

萨兰图雅凝视二掌柜良久,突然喜极而泣,大声用汉语说道:“你……你是范先生!”二掌柜眼里热泪已经流了出来,也大声用汉语回复道:“公主殿下,小人正是范衡!公主是越来越漂亮了!小人叩谢公主对小女救命之恩!”他扶着榻沿颤巍巍地跪坐于地,恭恭敬敬对萨兰图雅行了一礼。

萨兰图雅高兴得泪水与欢笑交织飞溅,她也不避讳男女礼防,一把将范衡从地上拽起,指着自己的衣服对张骞说,“相公,我们成亲时,那些漂亮衣服都是范先生给准备的!”

张骞也想起来了,当年确实有一汉人客商经常去漠北贸易,军臣单于对他也甚为客气,但是自己当时是拘押之身,匈奴不让他接近任何汉人,本来想打探消息也未能成功。今日竟然在这小店相逢,不由得也十分激动。卫青和霍去病也大致明白了几分,范衡转身对着卫青又欲拜倒,却被卫青大手一把拉住,对他笑道:“范先生行礼大不易,不用客气,但这当中的曲折原委,还有劳先生解释一下。”

范衡在榻上坐定,他看了看张骞,张骞对他用力点了点头,范衡便回过头来,看着桌上跳跃的灯火缓缓开了口:“既然蒙卫大人垂询,小人就把知道的事情一一禀报,或许能帮几位大人解开些许心中疑惑。”

“小人姓范,贱名一个衡字。南阳郡人氏。自先祖到父辈世代经商。南阳乃秦楚门户,汉水白水流经此地,自古就是中原到南夷的通衢。如今天下盛产丝、罗、绮、锦的地方,以巴蜀、长沙、淮南、吴越最盛,各地作坊很多,手艺各有特色。长沙的湘绣可谓冠绝天下,而织锦则又以巴蜀的为第一。自高祖迁都长安以来,天下稍稍安定,做丝绸生意的便开始多了起来,南至百越,北到匈奴,丝绸商人可谓遍及天下。小人祖上世居南阳,当地并不以丝绸为盛,小人家里做的却是染丝的生意。以前丝绸染红多用朱砂,色泽艳丽有余,持久不足,颜色又单一,祖上便试用茜草染红,果然有奇效,后来又用黄栀、蓝草这三种原色套染,便能生成无数颜色,那时候天下的丝绸,经小人手染的怕是超过了半数。”

卫青和张骞对望一眼,心道经商者果然无所不用其极,凡是有利之处都有商人的影子。卫青问范衡:”范先生,那染丝之利和制丝相比又如何呢?府上种了多少茜草?”

范衡答道:“卫大人,先生实不敢当,请大人直呼小人姓名。实不相瞒,如今素丝一经染色,成色好的,可获数倍之利,远远高于制丝。小人家中之前种了几千亩茜草,加上黄栀和蓝草,有一万亩上下。”

卫青听到他说染丝获利能达几倍,心里吃了一惊,再听到他家种的染料居然有上万亩,不禁心下焦虑,继续问道:“这些染料一共种了多久?现在还有人耕种吗?”范衡答道:“回卫大人,从高祖年间到现在,大约六十年了。小人是南阳范氏不肖子孙,家里产业在小人手里已经败了个干干净净,已经无脸回乡面对列祖列宗了。”

卫青心里一疼,这上万亩颜料要是换成粮食,每年产出何止是十几万石!高祖和吕后年间几次*,民不聊生,易子而食,这些粮食不知能救多少人的性命!他听范衡提及南阳范氏,不由得问道:“昔年越国大夫、上将军范蠡,可是你家先祖?”

范衡听卫青提起范蠡名号,立刻俯身拜倒,哽咽着回复道:“小人不才,流落至如此光景,污了先祖英名”范衡俯身长久,起身时已是泪流满面。

众人一听范衡居然是范蠡之后,一时都不敢相信。范氏名满天下,是赫赫有名的南阳望族,怎么后世子孙流落到这个境地?大家一时屏息凝神,听范衡继续讲述。

“小人在孝文皇帝年间开始从先父手里逐渐接过生意,奔波四海之内,从巴蜀、长沙、吴越等地收过来素丝,送到南阳印染,再卖到长安、洛阳、睢阳、成都等通都大邑,一般都获利五倍以上。后来又开辟了到匈奴龙城的商路,获利更多。小人应该是在建元五年前后,在漠北王庭见到的图雅公主。那时公主不过十来岁年纪。小人也远远地在山上看到过张大人持节放羊,匈奴军臣单于和左右贤王对张大人都佩服得很。图雅公主是单于掌上明珠,当时为了让张大人留在匈奴王庭,便将公主许配给了张大人。那年草原上最大的盛事就是张大人和公主成亲,左右贤王和贵族公卿送给张大人和图雅公主牛羊上万头,黄金千斤。卫大人,张大人要是贪恋钱财美色,也不会在婚后还跟甘父逃离匈奴王庭继续出使西域了,张大人对汉室的忠心,我等小民都清清楚楚,卫大人自然更加心里有数。图雅公主第二年生下了公子,小人最后一次见到图雅公主是在建元六年,那是最后一次跟匈奴通商。张大人这次跟公主一起来长安,不知公子是否安好?卫大人,小人要说的就这么多,张大人忠心为国,日月可鉴,小人不敢不为张大人作证。”

范衡这一番话触动了张骞和萨兰图雅的无数伤心之事。张骞婚后八年逃离,留下图雅孤儿寡母,在漠北饱受族人慢待欺侮,又在三年后再次被匈奴俘虏,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妻儿,这次趁卫青攻陷河套朔方之地,匈奴因为战事应接不暇,夫妻二人才跟随甘父逃了出来,三人几度出生入死。张骞轻轻握住图雅的手,图雅看着他眼圈一红,没等张骞开口便说道:“相公,我不后悔,但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把托赫接来,我们全家在长安一起好好生活。”张骞用力握紧图雅的手点了点头。

此时卫青对张骞的事情已经了然于胸,他心下对张骞十分钦佩,在皇帝面前如何应对心里也有了计较。但是刚才一番话听下来,他对范衡倒是产生了十分好奇,正待开口询问店内今天发生的事情,却听到萨兰图雅急急问道:“范先生,你的腿怎么了?你的生意为什么不做了?”

“回禀公主,家业已经被小人挥霍殆尽,这双腿,”他自嘲般的一笑,“却是拜国舅田丞相家奴所赐。”

田丞相自然是皇帝的嫡亲舅舅武安侯田蚡了,自从多年前田蚡与窦婴、灌夫交恶后,朝堂上下就没有安宁过,终于在六年前两败俱伤,窦婴、灌夫被以弃市罪论处死在长安市上,而几个月后田蚡也暴病而亡。长安里巷纷纷传说田蚡被窦婴灌夫冤魂索命,传的是神乎其神。卫青素来对田蚡没有好感,没想到范衡居然也跟田蚡有过节。他没有插话,等着范衡娓娓道来。

“小人自孝文皇帝三年便开始经商,那时不过十五岁。先父对小人颇为信任,将吴、楚、蜀三地的生意都给小人打理。八年间便富至亿万家财,先父对小人甚为嘉许,渐渐将家里生意全部交给了小人。孝文皇帝到孝景皇帝年间,当朝跟匈奴屡次和亲,汉天子当了匈奴单于的丈人,边境大多相安无事,关市互通渐渐多了起来。小人那时年少气盛,不顾先父反对,执意开辟了从南阳到洛阳,再北上晋阳、代郡的商路,运过去大量印染过的丝绸,从匈奴手中换回来大批的牛马和黄金,当时家产之富,恐怕只有孝文皇帝赐铜山铸钱的邓通才能相比。先父在世时一直嘱咐小人行事小心,万万不可炫富张扬,因此世上虽然知道范氏是富商大贾,却怎么也想不到小人家财超过十万斤黄金,开了十三座染坊,商号遍布海内郡国。”

卫青和张骞听他说家财超过十万斤黄金,不禁大吃一惊。当前天子少府掌天下山海鱼泽工商,也不一定有这么多财产。自高祖以来屡次下诏抑商重农,商人还是如此发达。

“孝景皇帝元年,先父去世,先母早已因生我难产而去,先父之后一直没有续弦。我是家中独子,家严一旦不在,小人就少了管教,开始长居京城,跟长安城里的公子哥儿们整日厮混,蹴鞠斗狗赛马什么都玩,又成了北闾倡楼的座上客。小人因为从商落入贱籍,跟倡优罪人属于一类,心里十分不平,一直想结交权贵,找个时机捐个一官半职列入齐民。终于在孝景皇帝十年,由于一起玩斗鸡赌钱认识了武安侯田蚡的公子田恬。当时为了结田恬欢心,小人花费了无数心思和钱财,终于能跟他一起驱车骑马并游在长安城内外,如是过了好几年,家里的生意也渐渐耽搁虚耗,可是小人一门心思攀附权贵,无心再去经营了。”

“后来当今天子即位,武安侯坐实了丞相的位子,田恬也答应小人在田丞相面前给小人进言,走郡国举孝廉的路子,举荐小人为南阳郡的孝廉。但是郡县民籍都有记录,商人乐籍罪人倡优等不在举孝廉之列,因此田恬给小人出了主意,出黄金万斤,可捐得天子身边光禄勋属下侍郎的缺。小人那时虽然觉得出价太高,但是有机会能近侍天子,一想之下便痛快答应了。黄金是小人用十辆马车一次运往田丞相府的,丞相和田公子都没有露面,只是由丞相府掌事田无疆出面匆匆查收,就让小人回去等消息。”

“小人当时心里十分欢喜,跟田恬仍旧游乐如故。如此过了几个月还是没有音讯,小人忍不住问田恬情势如何,田恬先是支支吾吾,后来又说郎中是天子近臣,没有两万斤黄金恐怕不能如愿,让小人再去筹措一万斤。小人那时心里虽疑有诈,但是已经上了田丞相的船,下来已经不容易了。”

卫青和张骞素来知道田蚡为人,其卖官鬻爵当年确实无以复加,连两千石的九卿禄位都被他卖了个遍,天子因此大为光火,在朝堂之上直加斥责后田蚡才逐渐收敛。张骞本人就是郡国孝廉出身,先为天子骑郎随侍,后来才得到宠信出使西域。想想范衡费这么大周折还被田氏父子所骗,不由替他神伤。

“小人没办法,只能回乡筹措。小人家产虽然殷厚,但是这些年不断造损,只余下两万斤黄金上下,而且大多数财物都在流通之中,急需变卖一部分折现。小人同乡有一盐铁商人孔氏素来跟先父交好,闻讯便派了他家长公子孔仅前来跟小人接洽。小人设了家宴跟孔仅会饮。酒酣耳热之际,孔仅提出以万斤黄金入股,跟小人一同经营,两家均股均利,希望小人专心在家业上,不要再在长安厮混。小人那时迷了心窍,无论如何不同意。”

“孔仅见劝我无效,也颇为无奈。他临走前突然问我,愿不愿设一博局小赌一把。赌博向来是小人喜欢的,因此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投壶又是小人所擅长,因此就和孔仅定了投壶为戏,下注是每局十两黄金。一开始小人顺风顺水,不多时便已经赢了孔仅几百金,心下难免得意起来,妄想提高赌注,从孔仅身上赢他几千金,给田丞相的万金就有了着落。于是小人要求把赌注提高到千金一局。”

“孔仅竟然毫不犹豫答应了。说来也怪,自从千金一注开始,小人的手气便糟得很,一个时辰下来,小人慢慢酒醒,才发现家财已经被输得干干净净。那时后悔已然来不及。想起父辈传下的家业已荡然无存,况且还不知道回长安后如何跟田丞相交代,便一时起了轻生之念。小人拿起佩剑准备自刎,却被孔仅夺下了,他命人拿过绢纸笔墨,当即写了两份书契,把范家祖宅和百斤黄金留给了我,临走前留下一句话——大丈夫当白手再起,才不致污没了南阳范氏的名声。”

“小人在家里呆了半月,想清楚了关系利害,准备以手里家产东山再起。百斤黄金也是不小一笔数目,做生意的本钱足够了。但是长安的事情必须了断,小人于是回到京城,见到田恬后跟他说家产不足,郎中的事情就此作罢,之前的万金也不须归还了。田恬十分吃惊,但也就答应了下来没再细问。小人想跟田恬好聚好散一场,况且也得罪不起田丞相,就邀请他到北闾簪玉楼会饮。”

众人听范衡说起这一番变故,心下无不慨然。萨兰图雅接着问道:“范先生,那你的腿怎么断了?”

范衡苦笑一声,他看到贞儿靠在不远处的琴台上似懂非懂听他说话,便冲贞儿慈祥地说道:“贞儿,把琴抱过来。”贞儿转身把琴抱住,跑过来靠在范衡身边,范衡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继续说道:“图雅公主,小人那天跟田恬一起去了簪玉楼,叫了一桌席面,又叫了几个倡人给我们助兴。簪玉楼里面的歌舞琴瑟都是冠绝京华,小人和田恬喝了不下几斗,持续饮了三四个时辰,都已经要醉倒在当场。其中一个抚琴的女子想是身体不适,又被酒气所激,再加上操劳过度,当场便呕了出来。在场的仆从见状,揪起那女子的头发便要拉出去鞭笞,被小人喝止了。小人一问之下才知道,那女子新近丧夫,又怀了身孕,她和丈夫都是先祖在前秦破亡时入了乐籍的,世代操持琴艺,家境贫寒。她丈夫刚死,她实在万般无奈只好当了倡人,但是卖艺不卖身。小人见她可怜,又弹得一手好琴,当时便动了恻隐之心,立刻把簪玉楼主叫了过来,要替她赎身。楼主平素跟小人相熟,知道小人手面阔绰,当即开价五十金,说是此女乃簪玉楼镇楼之宝。小人一向心高气傲,自然不会跟那楼主计较,当下立下券书给她赎了身。那女子感激小人,给小人叩拜之后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坐下调弦,给小人和田恬奏了一曲孔夫子的幽兰。”

贞儿本来已经快要睡着了,听到范衡提起幽兰两字,突然间精神了起来,她大声说道:“爹,我也会弹,你不是一直说这是俺娘最拿手的曲子吗?”座上众人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几分曲折,贞儿跟那女子自然是有极深的渊源。萨兰图雅心下怆然,她摸了摸贞儿的小脑袋,柔声说道:“好孩子,你能给大人们弹一曲吗?”卫青和张骞均有此意,都微笑着点了点头。众人看着贞儿一本正经把琴摆正调弦试音,小手拨弦成曲。琴声一开始悠扬舒缓,渐渐变得如泣如诉,悲凉丛生,贞儿曼声唱道:“习习榖风,以阴以雨。之子于归,远送于野。何彼苍天,不得其所。逍遥九州,无所定处……”

卫青对音律不是很懂,张骞却知道这是孔子的名曲,是孔夫子寄托忧思之作,张骞听贞儿此番弹唱出来,字字都像重锤敲击在他心上。他扫了一眼众人,只见萨兰图雅和霍去病都在凝神静听,范衡却已经泪流满面。一曲弹完,张骞见范衡还在垂泪,便对贞儿说道:“好孩子,我已经离开中原很久了,还想听你弹奏,你还有什么拿手的曲子?”

贞儿歪着头想了一想,对张骞说道:“我刚才已经给你们弹了幽兰,之前还弹过流水,我还会一个曲子!”不等张骞说话,她已经开始抚琴唱道:“泾水流,渭水流,流到甘泉口。运石甘泉口,泾渭不敢流。千人唱,万人叹,乱石塞川何徒劳?”

这首歌卫青是知道的。前秦暴虐,征十万劳役修甘泉宫,乱石塞住泾河渭河引发了洪水暴涨,淹死两岸无数牲畜人民,此歌说的就是这故事。此时范衡的精神已经平复了过来,他拍了拍贞儿以示鼓励,继续说道:“这一弹不要紧,我和田恬都被震住了。不仅是那女子的琴艺,还有那琴音绝对是世所罕见。小人早年只图玩乐,耽于琴艺好几年,对琴之好坏略懂一二,于是当即酒便醒了七八分,小人起身看那琴去,如同各位大人今日所见。”

他轻轻拿起琴来,灯火下琴头琴尾的字迹愈发分明。“小人当时就惊呆了,如果小人没有猜错,这琴当是秦始皇御用十余年,然后在始皇三十三年御赐镇守边关的大将军蒙恬的镇国宝物,这小篆是前秦丞相李斯所书,再请工匠镌刻上的。各位大人请看,”范衡把琴轻轻翻过来,众人看到琴腹中深深刻着八个字:“桐梓为体,昆仑为名”。“ 这琴名为昆仑,以小人粗浅见识,应当是琴中之皇了。”

众人心下莫不慨然神往。此琴伴随秦始皇左右周历天下,不知道曾经在多少宫室山川大泽奏响过;后来又跟随蒙恬戍边多年,不知道琴音伴随南来北往鸿雁、秦国三十万戍边士卒和单于猎火狼烟度过了多少个春秋!琴中之皇的名号绝对不虚。萨兰图雅问范衡道:“范先生,这么一件宝物,为什么你就随便放在店里?”

范衡用手抚着前额叹道:“公主训示的对,是小人粗心了。这些年孝文皇帝、孝景皇帝励精图治,当今天子圣明,来往并无虎狼盗贼,小店夜不闭户是常事,哪里能想到今天陡然生出这么多变故!”图雅点点头不再说话,而是继续听范衡缓缓叙述。

“小人当时一时糊涂,借着酒劲跟那女子说破了这琴的来历。当场惊住的不仅是簪玉楼主,还有田恬。簪玉楼主姓李,当时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但是书券已成,自然不能抵赖,只好任由那女子离开。田恬当时什么也没说,但是心里恐怕已经有了主意,他当即便先跟小人告辞了。待小人离开簪玉楼时,那女子却抱着昆仑跪在小人车前不走,询问之下才知道她已经无处可去。她孤身一人生活没有着落,小人见她着实可怜,就把她带回家安置了起来。小人知道她身世必定不凡,但是她自己不说,小人也不会主动询问,免得显得小气且多生事端。小人长安家中姬妾不少,对此女子却一直持礼相待。”

“如此过了月余,一天晚上小人家门外突然间灯火通明,田恬带着家奴田无疆前来敲门。家人打开门后,田恬直接进来跟小人说要把那女子接到丞相府里当歌伎,并说如果小人同意的话田丞相立刻就办了小人郎中的实缺。小人知道田丞相府绝非善地,那女子有孕在身,万一有什么闪失可不得了,再说小人已经不再想去当郎中,于是就当场拒绝了田恬。谁知田无疆立刻发作,手持铁棍将小人双腿打断,并声言如果不交出那女子,就灭了小人全家。”

座中诸人听到此节无不震怒,霍去病将牙关咬的格格作响。店掌柜不知何时也过来了,垂泪说道:“范先生,你受了这许多苦,怎么从来不跟兄长说一声?”范衡凄然一笑道:“王兄,你肯收留我们一家,范某已经是感激不尽,我又怎么能连累于你?”王掌柜只是垂泪,已经说不出话来。

“那时小人已经觉得生死已在度外,更不能相信在天子脚下,未央宫北边的大汉东市繁华之地竟然会有恶奴敢仗势行凶,这一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坚决不肯把那女子交出来。田无疆继续持棍殴打小人,打得小人几乎昏死过去。此时那女子听到动静后从后院走了出来,对田恬等人大声喝道住手,说她愿意去田丞相家,田无疆这才作罢。那女子把昆仑琴和一个包裹放到我身边,喝退田家众人,在我耳边说道:‘公子救命之恩,今世难以相报,妾身是先秦大将军蒙恬重孙蒙云之未亡人。此琴跟公子有缘,今生当随公子左右。这包裹内是我蒙氏先祖、大将军蒙恬所著《备胡六策》,请公子善加保管,也许来日能帮助我汉室克服匈奴。妾身不知能不能跟公子后会有期,请公子保重。’”

“小人那时又惊又怒,她原来竟然是大将军蒙恬的重孙媳妇。汉室代秦有天下,蒙氏一族活着的都被打入了乐籍。但蒙恬将军一生忠直,为我中原子民戍边,立下了不世功劳,其后代却流落至此。小人正要高声告诉田恬等众人此女身世,谁知田无疆却一把夺走了我身边的昆仑,我只听到那女子怒喝道:把琴交还公子,否则我就撞死在这里!然后小人就昏死了过去。”

“等到小人醒来时,已经是在床榻之上。小人看室内陈设简朴,并非小人家里。蒙氏却随侍在前。见小人醒了过来,她高兴得哭了出来。随即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看看小人的脸色,又给小人诊了诊脉,跟蒙氏说小人的命是保住了,但是双腿筋骨俱碎,今后怕是不能行动自如。蒙氏又哭了起来,老妇人劝解一会儿就离开了。小人跟蒙氏问询,才知道那老妇人是淳于缇萦,当朝太医监。当时窦太后病重,淳于太医整日夜巡诊长乐宫操劳不已,那天恰逢晚间回府路过小人门前,看到田恬和田无疆居然肆无忌惮在小人府上公开行凶,当即进来喝止,救了小人和蒙氏一命,也保住了昆仑这命世良琴和蒙恬将军遗策。”

卫青和张骞听到是淳于缇萦救了范衡,不由心下稍觉宽慰。缇萦是齐国名医淳于意的*,名满天下的太医,专门给皇帝后宫女眷诊治。自文帝朝上书救父开始,不仅深得窦太后信任,眼下当朝的王太后也对缇萦是器重无比。缇萦自幼深得父亲医术真传,饶是田蚡位高权重,也不敢去惹缇萦,自然能保住范衡这一条性命。

“蒙氏已经跟淳于太医说清楚了事情原委。淳于太医便吩咐小人在府上静养,那田无疆自然不敢前来惊扰。小人在太医府上静养了半年多,其间跟蒙氏也一天天熟悉了起来,才知道她本姓张,咸阳人氏。小人闲来无事就在太医府上看书弹琴,慢慢将蒙恬将军的《备胡六策》从竹策木简上誊写到帛纸上。如此到了建元六年五月,宫中传来消息,说是窦太后薨了。”

“淳于太医和窦太后情分极深,小人听淳于太医府上人说过,当年太医的父亲因获罪到长安服刑,淳于太医上书孝文皇帝救父,孝文皇帝将奏章给窦太后看,窦太后深为感动,在文帝爷面前力保淳于太医之父,甚至从大汉律中废除了肉刑。那时窦太后病重,即使扁鹊再世也无力回天,但是淳于太医却因此深为自责,太后出殡后整日在屋内哭泣,如此半个月竟然盲了。淳于太医叮嘱小人和蒙氏一直在她府上住下去,待蒙氏临盆之后再作打算,可是小人和蒙氏都是一般心思,再也不能麻烦淳于太医了,于是小人和蒙氏给淳于太医悄悄留下了三十金,趁大清早离开太医府,打算回南阳郡祖宅。”

“蒙氏临盆之期原本在八月里,从长安到南阳路途千里,乘车一般十天即可抵达。可是没料到刚出长安城外不远蒙氏已经破了羊水,等赶到这客栈里已是黄昏,那时京辅周边已经开始宵禁,哪里能找到稳婆?都是王掌柜家大嫂和涂三家媳妇帮忙接的生,折腾了大半夜,孩子是顺利生下来了,生辰是建元六年七月初七辰时。孩子的母亲却因血崩不止,撑到午时……没了”

图雅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她双手掩面,泪水从指缝间悄无声息流了出来。王掌柜和涂三已是失声痛哭,接不上气来。王掌柜哭着问范衡:“范先生,你那时冒了张姓,称自己仲衡,我们都以为是尊夫人难产,原…原来你是如此英雄的汉子!”

贞儿一直全神听范衡讲述往事,起先还漫不经心,以为爹爹还像以往那样给自己和狗儿讲故事,听到王掌柜这几句话仿佛明白了,她跳了起来哭道:“爹,你给贞儿讲的都不是真的,你告诉贞儿,你说的都不是真的”

范衡抹去贞儿脸上的泪水,正色对她一字一顿地说道:“贞儿,从今天起,你要认祖归宗,复了蒙氏的族姓,记住你的大名是蒙贞,你身上流的是我华夏名将蒙恬的血,乃是蒙大将军嫡亲玄孙女。今日这一切都是上天安排,以待卫将军前来。你不要哭了,去到房里将床下那个黑布包裹拿来。”

贞儿十分听话,她强忍住眼泪跑了开去。不一会儿便拖着那个包裹走了过来。涂三将包裹放在桌上解开,只见几卷木策和竹策露了出来,还有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麻布。范衡打开书册,展开麻布,又从怀里取出贴身的一沓帛书来。灯火下卫青看得清清楚楚,书册内记录的尽是与匈奴作战要义,麻布上画的是河套山川图形和秦军布防关键,分明是蒙恬在狱中以血画成;手中帛书定是范衡在淳于缇萦府上养伤时所抄录的备胡六策,一水儿整整齐齐的方寸隶书,尚且带着范衡胸口的体温。卫青眼窝一热,泪水几要夺眶而出,他却又不愿让人看到他失态的样子,索性闭上了眼睛假装沉思。耳边听到贞儿既小心又伤心地跟范衡问道:“爹,你还要贞儿做什么?你……你吩咐啊?”

范衡强忍眼中泪水,一把将贞儿抱在怀里,哽咽道:“好女儿,今后……你叫我范先生吧……我无儿无女,只要你不嫌弃,我就一直照顾你到出嫁……”

贞儿扑到范衡怀里,小手发疯似的捶打在范衡胸前,撕心裂肺地哭道:“爹———你不是范先生,你是我爹,是我亲爹啊,你不能不要我了”

范衡抱紧贞儿,失声痛哭起来。卫青睁开眼一言不发地看着这对父女,待两人哭声稍歇,他从范衡怀里抱过贞儿,轻轻用袖子擦去她脸上泪水,温言对她说道:“好孩子,范先生当然是你爹爹,无论今后你身在何处,一定要对爹爹尽孝终老。你记住了吗?” 贞儿使劲点头,停下来后还怕卫青没有会意,又使劲连续不停地点头。

卫青轻轻放下贞儿,凝视着范衡说道:“范先生,你有大功于社稷,如蒙先生不弃,卫某人想请你跟我一道回府。我卫青从不养士,更不结党。你今后在我家里教去病和贞儿好好读书写字,兼闻天下,卫某对你以师礼相待。去病,一起拜过先生。”

霍去病离席起身,站在卫青身后,两人对着范衡深深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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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被老天爷送到原始社会,没有衣服,没有手机电脑,我要改变这个部落,我要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服穿,我累,我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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