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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
钟一伟放下手中的电话，轻轻地揉着太阳穴。
这是今天的第几个电话了？
自从把那个编号为bc0182的移植申请压在手上，已经有好几个圈内圈外的人打电话过来。有的平时联系得多些，有的联系得少些，更有的基本上是没什么联系的，但一通客套之后，总是能把话题绕到这个事情上来。
虽然他们把话说得很艺术，可意图总是那么的明显。这让他很为难。
作为委员会副会长的他，是有一票否决权的，只要他不签字，就意味着这个事项没有通过的可能。
现在，他感觉在这事上遇到的压力比他预料的要大不少。
事情总是这样，只会在遇到问题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有多少人，多少事，多少利益纠结在这里。
他忍不住把那沓材料又拿在手上，细细斟酌。如果不是灰色人的出现，他肯定是不会为了这事在这里烦恼的吧？
手机声音又响起，这次是单位老大的电话。
“周处，找我有事？”钟一伟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电话还是为了手上的事。
“小钟，车子的事情都解决了没？那边应该没为难你吧？”周江陵一如既往地和蔼。
“车子还没领回来，听那边说把手续履行一下就可以领了。其他没什么为难的了，保险公司都帮我处理好了。这次的事多亏了你，谢谢了周处！”钟一伟的感谢是真诚的，周江陵待他一直不错。
“那就好。以后开车一定要小心，有时候你自己不违章，也会有其他人主动找你的麻烦。”周江陵顿了一顿，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另外，我听说你碰上件难事？”
钟一伟本来还想装作不明白他指的什么事，再转念一想不太妥当，干脆道：“确实。周处，你已经知道了？我正打算向你汇报的。”
周江陵笑了一声，道：“向我汇报什么？我又不是你们委员会的人。你们委员会都是些专家学者，我一个搞管理出身的，是不敢提什么意见的。”
钟一伟笑了几声才道：“周处你客气了。谁不知道你对我们的行业和圈子是了如指掌？如果没有你掌舵，再怎么专家能手，也把握不好方向的嘛。”
“好你个小钟，什么时候也开始会拍马屁了？”周江陵嘴上这么说着，语气却是出奇地亲热：“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我就说一下？也不说那么具体，就是建议一下。
小钟，单位当时把你放入移植技术临床应用与伦理委员会，单从单位这方面讲，是有着自己的考虑的，一是在技术上，不想落在技术前沿的后面，再一个，就是想通过这么一个平台，和那些专家搞好关系。
但我们都知道，有时候，特别是在某些方面的意见上有了分歧的时候，这个平台反而会带来压力。怎么样来面对和处理这种压力，就体现你的水平了。小钟，单位当时在那么多候选人中选择了你，就是看中了你在面对这种压力时的理智和能力嘛。
当前的国情，很多东西如果抱着那种过于完美的要求去对待，那就很难坚持和开展了，特别是像器官移植这么敏感的事。所以啊，小钟，我建议你还是多站在单位的角度来看待和考虑问题。”
说是建议，但意思其实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钟一伟虽然头大，但还是点着头说：“我知道了周处，你放心，我能解决好的。”
…………
一个小时过后，钟一伟忍不住拨通了灰色人留给他的电话。
“怎么了钟先生？遇到难题了，是吗？”灰色人的彬彬有礼让人觉得真虚伪。
钟一伟清了清喉咙，又斟酌一下，才道：“嗯。是这样的，我这边的压力有点大，很为难。我是想向你了解一下，你让我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我的意思是虽然器官来源确实不明晰，但看材料上的申请和安排的手术时间，很明显现在已经采集完毕了，现在除了移植，也不会再有其他的用处。我现在否决，似乎除了破坏别人的好事，也没其他什么作用。
有些事，既然已经发展到某种程度，大家不妨就先让它向好的方向发展，然后再考虑其他，你说是吗？”
“你就是这样说服自己的？”电话那边的语气有些萧索懒散，或者说，有些失望，“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按你的意思来办吧。”
对方出人意料地爽快让钟一伟有些意外，变得小心翼翼：“可是，我前面答应过你的——？”
“无所谓。我只是让你否决，没让你一直否决。”灰色人停了一下又道：“不过这次算你帮了我半个小忙吧，你还欠我半个。另外，我再提醒一下钟先生，做人和做事，不可能处处左右逢源的，有时候必须得付出些什么，有时候是身体，有时候是灵魂。”
说完便挂了电话。
“……”钟一伟细细体会着最后一句话，有些痴了。
小张敲门进来，轻声问：“钟主任，上次那个bc0182申请的事……？”
“哦。我刚想找你来。”钟一伟随手在资料上圈了几个地方，“都是一些小问题，你让他们把我圈起来的地方重新组织一下材料，再送过来，我签字！”
“好的！我这就去！”小张兴冲冲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钟一伟摇摇头。小张对这事如此上心，难道仅仅是因为工作？
谁知道呢？
…………
下午四点。
钟一伟到了凌挽琴的办公室。
是凌挽琴邀他过来的，说是项目上的几个细节需要商榷。
这是一个很蹩脚的理由。一个即将验收的项目，还有什么细节需要他这个负责人来过问？
不过钟一伟没有拒绝，他想见她。
这是一种很奇怪很复杂的感觉。他知道这样很不好，却抗拒不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超出他所能掌控的范围。理智上，他想脱身，他想在面对女儿的时候做一位纯粹的父亲，在面对支所如的时候做一位纯粹的丈夫。可面对凌挽琴的时候，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一个刚刚对你付出所有的女人，无论用何种方式，对她都是一种伤害。
钟一伟不敢、不忍，也不想这样伤害她。
“做人和做事，不可能处处左右逢源的，有时候必须得付出些什么，有时候是身体，有时候是灵魂。”他又想起了灰色人的话，同时在思考：自己付出了什么？
凌挽琴的办公室和钟一伟的很不一样，这样的私企，只要到了足够的地位，可以凭爱好把办公室布置得足够个性。
现在的办公室就很个性。有着很优雅的桌子，很精致的咖啡机，很舒服的沙发。
凌挽琴递咖啡给钟一伟的时候，故意用手指碰他。钟一伟躲开了，她又用手去握钟一伟的手掌。钟一伟作势接过咖啡，让她握了个空。她干脆张开双臂，板着脸说：“不许躲！”
钟一伟端着咖啡，真的便没有躲，被她抱了个结结实实。
一股香味漫了过来，这种味道他很熟悉，曾经躲过，没躲掉，就迷失在里面。
“我知道，你很为难。”凌挽琴迷着眼睛，低着声音，侧着脸，伏着头，贪婪地闻着味道，“我也不想让你为难的。可事情就是这样，我觉得很好，从来没有过的好。我也希望你觉得好。”
钟一伟看着她的侧脸。她的鼻很端正，精致挺拔；她的睫毛很长，一闪一闪；她的呼吸很轻，温温柔柔。钟一伟感觉端着咖啡的手有些抖。艰难地道：“别这样，在办公室呢。”
凌挽琴扭一下肩膀，固执道：“我不管，我就要这样。我喜欢这样！”过了一会又补充道：“你放心，我的办公室，我不让，不会有人进来。”
她的样子，像尝到了巧克力味道后，想在巧克力中打滚的女孩。
钟一伟苦笑一下，道：“你难道想一直这样下去？我端着咖啡，很累的。”
凌挽琴轻笑一声，终于不舍地撤开手臂，不过飞快地凑过嘴唇，在他脸上印了一下。然后坐在沙发一角，低着头吃吃地笑。
钟一伟有些醉，他是一个男人，这很正常。来这里之前本来想说的话也忘了个精光。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凌挽琴歪着头。
“不！”
“那你觉得我很好？”凌挽琴又笑着问。
“……”钟一伟低头呡咖啡。
“嗯？”凌挽琴又有要扑过来的趋势。
“你，很好！”钟一伟赶紧说。
“咯咯。”凌挽琴白他一眼，轻笑道：“言不由衷。我才不管你是觉得好还是坏，哪怕你觉得我是个女流氓，我也认了……”她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红了，红到脖子根，声音也已经低得难以辨认，几乎是在呢喃。
“你别瞎想。”钟一伟感动到有点傻，只能轻声安慰。
“不！我没有瞎想！”凌挽琴的声音突然又变得清晰，幽幽道：“我只是希望你别觉得我是个麻烦。我知道我们的关系在一般人眼中属于什么情况，我才懒得去管他们怎么看，怎么想。我也不需要你给我什么保证和承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难得遇到一个能让自己快乐的人和事，我不想错过。
我说的这些，你能明白吗？”
钟一伟有些被她惊呆了，斟酌着说：“我……有时候我无法同时面对两个人，你知道的，一个人总是不可能同时对两个人同样好的。我有点慌。”
凌挽琴直了直身子，又偎了过来：“谁说不可以？一个人可以同时有左手和右手，可以同时有左腿和右腿，你为什么不可以同时有我和她？”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