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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个案子还在继续,我没办法再沉迷在自己的感伤里,我又再次坐回到苏正雄面前,开始听那个似乎是长到没有尽头的故事。
那一年夏天快结束的时候,苏正雄和徐佳薇订了婚。没有什么仪式,苏家按照当地的风俗,置办了小小的几样彩礼,苏五难得地穿了干净的一身衣服,进了城。那几样东西在吃饭的时候安静地摆在徐家的门口,都没有拿进屋,一顿饭吃的也算其乐融融,徐辉很热情地招待了苏五。吃过饭后,再没有什么寒暄苏五便走了。徐辉招呼苏正雄去了书房。
“坐吧,”徐辉点了点头让苏正雄坐在一边,又顺手递了根烟给他:“别拘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苏正雄接了烟,拿起火机给徐辉点上,自己的烟没有点,拿在手里安静地坐在一边。
“我知道你的心思,”徐辉看着苏正雄笑了笑:“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你们学校辩论会的时候,那时候我在下面看着,就知道你不是个简单的人。”
苏正雄有些意味难明咧了咧嘴:“我只是想拿那笔奖金,没想别的。”
“佳薇是我的心头肉,只要是她想要的,我什么都给她,”徐辉话锋一转,语气也变了样:“她说她喜欢你,我就把你给她,可前提是,你要爱她,你做的到吗?”
“尽我所能。”苏正雄抬起头看着徐辉的眼睛,没有躲闪,也没有退让。他想,他应该已经表达清楚了自己想要表达的。
“不是尽你所能,是必须,”徐辉也没有退让地看回来:“你可以想想你的未来,你可以选择不费力气一步登天地活,也可以选择回家去苦苦挣扎地活,你是聪明人,你知道该怎么选择,也知道做什么样的选择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后来的日子里,苏正雄无数次想起那个时刻,他总是想,为什么那个时候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就做了那个决定。是因为吃过太多苦吗,是因为太软弱吗,还是因为他已经触摸到另一个他向往已久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也许都有吧,他记得他在那一刻低下了头,告诉徐辉:我知道了。
那时候工地的工程即将完工,苏正雄接手了那个厂子,开始了他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他以为他会告别自卑,挺胸抬头的活着。村里的人见了他会近乎谄媚地打招呼,可他却一点都告别不了那种孤单的感觉,而那个白色的身影,也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了。
“苏先生,”我忍不住打断他:“不得不承认,你这个故事很吸引人,”我努力地压制着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绪:“可是这些都不重要,至少在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哦?”苏正雄靠在椅背上,揉了揉自己的脸,第一次在我面前显出疲态:“那你觉得什么才重要?”
“你知不知道……”我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心虚地看了眼门口的看守,继而又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处境,你被起诉了,你因为故意杀人被起诉了你知道吗,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你不利,所有证据指向的都是你,你的故事救不了你,你要是不想余生都在监狱里度过,你就行行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好吗!”
“凶手是我。”
我看着他,恨不得用目光剜他一块肉下来,这尼玛,这都一个多月了,耍猴呢这是!
“你最好告诉我你是开了一个不好笑的玩笑。”我咬紧了后槽牙,强忍着上去咬死他的冲动。
“我的时间不多了……”
靠,我翻了个白眼,这么熟悉的台词,你当你是张起灵啊!
“我的时间不多了,”苏正雄看着我,似是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只剩下淡淡的忧伤:“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其实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却没想到会这么快,我以为会有足够的时间让我把故事讲完,可现在看来没有时间了。”
我不知道再怎么反驳他明显带着恳求的语气,我不知道怎么拒绝。如果真的所有证据都成立,就真的像他说的,没有时间了,证据摆出来,经过警方调查和检方起诉,被告自己又认罪伏法的话,只要一审结束,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苏河自首到宋雨凉的尸体被发现,那段时间里我想破了脑袋想要找到什么线索证明自己对于苏河推断是正确的。事实证明,我的推断确实没错,从苏河看到宋雨凉尸体照片后的表现到物证收集的指向,都证明了我当初的推断是正确的,苏河不是凶手。可我也没想到,杀死宋雨凉的会是苏正雄,真的,在这些证据出现之前如果有人这么和我说我一定会敲破他的脑袋。
“我没想到是你。”我合上手里的档案和笔记本,有些泄气,照此发展,律师可有可无,甚至连做有罪辩护的必要都没有。
“对不起。”
“没必要,”我收拾了东西:“不过我想我需要静静。”
2、
事情发展至此,我发现我完全是一个没有用的角色,只是被安排做了一个倾听者。我对那个故事很好奇,好奇到不行,可案子进行到这个地步,似乎也没有时间给我继续听故事了。
“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我找到徐大力,也没跟他客气,看门见山说出了来找他的目的。
徐大力为难地挠了挠头:“夏律师,我这边都是检方的证据,没开庭审理之前不能公布给被告方律师,你知道的。”
“少他大爷拿官腔打发我,”我揪着他的袖子往外拖:“朋友一起吃个饭不过分吧。”
“我们啥时候成朋友了?”徐大力甩开我,促狭着一张脸。
“那个……咳咳……”我努力挤出一张自认为很自然的笑脸:“一直都是不是吗?”
“切……”徐大力理了理衣服,撞开我径直走了。我也为我自己的不知廉耻感到无奈和羞愧,我扫了眼办公室里其他的人,转过身很狗腿地跟上了徐大力。
“我说你能不能说句话呀,你都吃了3碗面条了!”我看着面前闷头吃饭的徐大力和越摞越高的碗,禁不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徐大力仰着脖子把第四碗吃干抹净,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你不是说出来吃饭吗,又没说让我说话。”
看着他一脸无辜的表情和桌子上空空的碗,我强压着怒火:“吃饱了就说说话呗。”
“你不吃吗?”徐大力拿过我面前没动过两口的面:“那我吃了。”
“放着,别动!”
四周突然寂静了,徐大力吸溜着嘴边的面条,茫然的看了眼周围,又转回头来看着我:“这么大声干嘛,我还穿着警服呢,影响多不好……”
“徐大力,”我抢过他手里的筷子扔在桌子上:“耍我耍够了就好好地说说话行吗。”
徐大力擦了擦嘴:“夏炎,你真的对这个案子了解多少?”
“你什么意思?”
“所有有关这个案子的一切都是你从我这里听来的,从苏正雄那里听来的,都是经别人转述,你只是一点点等着这些叙述一点点地拼凑,你什么时候主动过,主动去了解一下线索的来源和真正的你需要的东西,”徐大力擦了擦嘴:“可以这么说夏炎,这个案子已经接近尾声了,剩下的事情也许不是你能帮得上忙了,取证阶段已经结束了,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苏正雄也对自己犯罪的事实供认不讳,虽然我不想这么说,可我还是得告诉你,别白费力气了。”
我哑口无言,没有任何的话反驳他,以至于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对这个案子是抱着怎么样的情绪。
“其实该做的你都已经做了,”徐大力接着说:“现在检方也是在查苏河与苏正雄是不是同谋,换句话说,苏正雄已经被认定有罪了,而且关于云岭集团的走私案现在也立案了,两罪并罚,夏炎,这已经不是你能解决的问题了。”
“等等!”我拉住准备离开的徐大力:“就这么结束了,你不觉得奇怪吗,啊?”
“奇怪?有什么好奇怪的,作为律师你不懂什么叫证据吗?”
“懂,当然懂,”我有些沮丧。
“好了,跟我走吧。”徐大力戴上帽子,站了起来。
“去哪儿?”
“苏河醒了,你要是能让他老实把情况说出来,也免了我们后续的很多麻烦,你也至少可以帮到一个人,不是吗?”
徐大力开着车,瞟了我一眼:“你胳膊上的疤是怎么弄的?”
我慌张地拉了拉衣袖:“不小心划到的……”
“我一直觉得你生活得挺幸福的……”
“我本来就很幸福,”我打断他:“而且这关你什么事!”
徐大力猛地打了方向盘,把车停在了路边,我被甩得脑袋磕在车门上:“你发什么疯!”
徐大力没理我,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点了一根,手有些微微地发抖,我看着他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安静地缩在一边,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手也不自觉地隔着衣服抚上那片密集的伤痕。
“你相信疼痛是有记忆的吗,有时候你可以忘了某一个场景,某一个人,甚至忘了为什么会受伤,伤口也愈合了,可那种疼痛还在,那么清晰的就像是每时每刻都流着血。”
“夏炎,”徐大力叫了我一声:“对不起。”
“你干嘛对不起,”我转过头看着他:“谁还没点伤心事,”我闭了闭眼睛,努力压制下那一股翻涌而出的痛感:“我都忘了,真的。”
“可以给我个机会吗?”
“什么?”车窗外传来这个城市的嘈杂声,远远近近的,我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突然变得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给我个机会,让我在你身边,让我陪着你忘了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