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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城在这个季节总是多雨,不过这是一种类似于烟雨的淅沥小雨,伟大的诗人总会陶醉于其中。街道上的行人大多会支撑起一把把漂亮的彩色油纸伞,远远的望去也不失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西京人总是非常自豪的说:“我们南洋人生就乐观,就算下雨也要打伞去逛街。”

林登也像大多数人一样,撑着一把彩色油纸伞夹杂在人群中赶着去内阁府。每当清晨下小雨的时候,他总是会徒步到内阁府去,他非常享受这种雨中漫步的感觉。林登身为内阁副总理,免不了会用上帝视角来审视他脚下的国家,这个时候的南洋共和国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串串数字和一份份文件。但是当他在雨中漫步时,他就会觉得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份子。

林登看见小街上搭设着许多竹棚子,这些竹棚子都是大前年西京市政府出资修建的,目的在于刺激经济,只要是没有犯罪前科的人就可以申请经营这样的摊位,然后抽签决定是否通过申请。经营这种摊位的人不用上税,可以享受低息贷款,甚至有专门的咨询机构来帮助摊主制定经营计划,选择经营项目。据西京府地方政府的报告称,这样的竹棚子确实起到了拉动经济增长的作用。

林登打算自己亲自光顾一下这样的竹棚子,因为以副总理的身份看到文件上的数字是一种感觉,自己以顾客的身份亲身体验又是另一种感觉,林登明白要想在竞选中立于不败之地,自己必须时刻体会选民的感受,只有感同身受后说出的话才会让选民相信,才能打断选民,当年他就是靠这种方法跻身上层。

尽管经济不是他分管的工作,副总理的职责包括,总理不在时可以代总理行使职权,同时还主管南洋共和国联邦事务,所有一般和特别自治邦政府与中央政府的协调都需要林登居中斡旋,豪不夸张的讲对于所谓地方自治邦和中央政府的关系,有的时候其实就是地方自治邦主席和副总理的关系。

林登走到一处竹棚子,他问身后的保镖要不要一起坐下来吃点东西,保镖礼貌的回答:“谢谢先生,我们有纪律要求,在您安全到办公室之前我们不能吃早餐。”

林登说:“那好吧,那陪我坐下来喝杯茶,那总是可以的。”林登示意保镖坐下。

保镖收了他和林登的油纸伞,他们在一处角落里坐下了。

竹棚子的老板热情的招呼着。

“两位先生需要点什么?”

林登说:“给我来一份鸡蛋三明治,再来一大壶姜丝红茶,两个杯子,里面加一点红糖,不过糖千万不要太多。”

老板熟练的记下了林登的要求,不一会鸡蛋三明治,和姜丝红茶全部摆在了林登的面前。

林登热情的和老板进行着搭讪。

“老先生,您的生意看上去不错,说不准您会成为百万富翁的。”

竹棚子老板笑着说:“借您的吉言,百万富翁的梦,我早就醒了。”

林登觉得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于是他示意老板坐下来聊一聊天,老板爷似乎非常愿意。

林登说:“虽然我们的国家有许多问题,但是请你相信我们的未来是有希望的,也许今天您只是一个竹棚子的老板,也许明天您就是酒楼的合伙人。”

竹棚子老板说:“年轻的时候我也会像你这样教育年轻人,可是现在我终于深深的体会到一件事,那就是永远不要轻易指责任何人,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别人经历了什么。”

林登说:“老先生说的很有意思,不知道您又经历了什么?”

竹棚子老板耸了耸肩说:“我经历的事大多数人都经历过,年轻的时候努力工作,抓住机会,中年的时候我就成为了一家证券公司的合伙人,……后面的事就落俗套了,我像大多数人一样大量购买爱心公债,然后经济危机来了,我破产了,房子卖了,为了缓解债务压力我选择离婚,不过还好现在这届政府把所有的银行债务全都免除了,并且还给了我机会让我经营这家小吃铺,……说实话,生活比前几年强多了,可是……再好的创伤药也不如没有伤口……我说的对吗,副总理?”

“您是……?”

“副总理您不会认识我的,我是您选区的人,以前您竞选参议员的时候,那时光景好,我捐过竞选经费……我记得那时您也是公债发行的忠实拥趸者。”

林登说:“那真是一个疯狂的时代……。”

竹棚子老板还想说什么,可是这时新的顾客又来了,老板不得不去招呼新客人。

林登喝了一口茶,把钱留在了桌上默默地离开了。

林登来到内阁府的办公室,孙迁已经早早的在办公室等他。

孙迁告诉林登:“芳柏马上要有大戏登场了,潘做福已经打算出手。他们打算召开听证会去审判罗云焕,并且希望咱们派一位资深参议员坐镇听证会。”

林登问:“你觉得胜算是多少?”

孙迁说:“至少是百分之五十吧。”

林登说:“根本就没有胜算!”

孙迁说:“为什么你认为根本没有胜算?”

林登说:“我只是一种预感,理由是两个原因,第一,上一次你迫不得已和天道盟合作,罗云焕一定已经察觉了,绝不可能轻易让潘做福抓住把柄。第二,潘做福这个人……虽然他现在和我们在同一条战线上,但是他的为人我非常清楚,潘做福就是一个无耻的政客,他和罗云焕本质上是一丘之貉,恐怕到时候他自己就先打退堂鼓。”

孙迁说:“那咱们要怎么办?”

林登说:“回复他们,咱们答应他们的请求,会有人代表国会去参加听证会,但是人不用急着过去,不出几日就会分出胜负……,你马上秘密到芳柏,启动咱们的未来之星计划。”

孙迁说:“好的我今天就过去,但是谁才是最终的未来之星呢?”

林登说:“谁都有可能是,谁也都可能不是,谁能够帮咱们把芳柏的“特别自治邦”的牌子摘掉,谁就是未来之星。”

此时距离西京千里之外的清都城,罗云焕的家中也在进行着一场密谋。

赵广夏,现任芳柏自治邦参议院议员,曾经是上届自治邦政府中的二号人物,许多人都以为本届自治邦政府主席非赵广夏莫属,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现在的潘做福坐在政府主席的位置上。

罗云焕之所以会突然支持潘做福而放弃赵广夏,原因有两个。第一,在他看来潘做福比赵广夏更加谦卑,对他更加忠诚,至少在当时看上去是这样的。第二,赵广夏当主席属于顺理成章之事,他当了主席不会对自己增加丝毫的忠诚,相反赵广夏这个人喜欢鹤立独行,恐怕不容易控制,所以经过一番权衡,罗云焕选择了潘做福而舍弃了赵广夏。

罗云焕为了防止潘做福的背叛,所以并没有对赵广夏过分打压,依然保全赵广夏,让他成为潘做福潜在的竞争对手。如今自己当年布局的棋子终于起了作用。

罗云焕虽然老迈但是并没有昏聩,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关进了看守所之后,他就开始怀疑有人在背后搞他,可是他并不能确定是谁。

由于芳柏自治邦特殊的政治地位,一直是南洋黑帮分子退休养老的地方,而罗云焕也一直利用自己的地位暗中充当南洋黑社会在芳柏的保护人。这次自己出了事之后,他通过地下渠道了解到了原来天道盟要改选总舵主,曹哥为了上位,不惜勾结中央政府司法部来给自己设局。没过多久曹哥就被人举报操纵幼女卖淫,曹哥被捕并很快就被判刑,这其实也是罗云焕的杰作,因为曹哥身边的人早就被罗云焕收买。

罗云焕为了确定谁是幕后黑手,他故意让大管家的外甥在外面打着他的旗号兴风作浪,为的就是要引蛇出洞,没想到安雄第一个跳出来了。

罗云焕对赵广夏说:“欢迎你赵参议员,你最近过得好吗?”

赵广夏说:“托罗主席的洪福,我现在的办公室门可罗雀。”

罗云焕听出了其中有讽刺的意味,他笑了笑说:“我们都是搞政治的,我想人世沉浮应该早就司空见惯了。”

赵广夏说:“您这样说,反而显得我有点小家子气了。”

罗云焕说:“我相信你是明白人。”

赵广夏沉默了一会说:“我帮你弹劾潘做福,你支持我做主席。”

罗云焕说:“我会支持你当下一届主席,不过这次不是让你弹劾赵广夏而是让你弹劾安雄。”

赵广夏说:“为什么,潘做福明摆着是安雄的后台。”

罗云焕说:“这些我当然明白,可是现在潘做福已经今非昔比,你想弹劾现任政府主席,非常困难,特别是以腐败的名义,何况据我所知潘做福这个人在私生活上还是比较自律的人。但是安雄就不一样了,他没有后台,不过是潘做福的一枚棋子,除掉他可以敲山震虎。”

赵广夏说:“正因为安雄没有后台,弹劾他有可能会成全他的名声……。”

罗云焕不屑一顾的说:“难道你也相信民选政治真的是由选民决定的?”

罗云焕接着说:“放心吧,你就按我说的去做,不会有你的亏,我向来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

这个时候只见一位绝美少妇端着煮好的咖啡,走了过来。

罗云焕说:“来,赵参议员咱们一起品尝一下红姐的咖啡,我敢保证你在南洋国根本喝不到这种好东西。”

赵广夏说:“红姐,难道是歌唱家红姐?”

红姐朝着赵广夏嫣然一笑,算是肯定。

赵广夏站起来和红姐握手,他激动的说:“知道么,我可是您的忠实听众。”

罗云焕接茬说:“赵参议员,等到这次风波过后,我将邀请您来我这里听红姐唱歌。”

赵广夏听到这句话,他明白红姐已经是罗云焕的情妇了,刚才赵广夏见到歌星红姐时的激动心情瞬间就消失了,代之而来的甚至是一种恶心,当然这恶心中不排除夹杂了些许嫉妒。

潘做福今天刚刚来到办公室,赵广夏已经早早的在办公室里等着他。

潘做福说:“原来是赵议员,您可是稀客,是哪阵香风把你给吹来了,正好有件事我要通知你。”

赵广夏礼貌的说:“那么就请主席示下。”

潘做福坐定之后说:“行政委员会的委员司法部长安雄,要发起针对议会主席罗云焕的听证会,他现在有足够证据证明罗云焕涉黑,他是芳柏地区的黑社会首脑。届时,中央政府会派人来协助调查。”

赵广夏说:“罗云焕涉不涉黑我不清楚,不过现在安雄有了麻烦。”

赵广夏一边说,一边将一份文件给了潘做福。

“大约有三分之一的自治邦参议院议员联名要求弹劾安雄。”

潘做福大惊失色道:“这不可能!”

赵广夏说:“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你以为现在你已经掌控了全局,许多参议员貌似都投靠了你,可是你不要忘了罗家在芳柏可谓“四世三公”势力盘根错节,想动摇罗家的势力势比登天。”

赵广夏站起身来说:“好了,我要走了,如果你不参加会议,一会我会把结果告诉你。”

潘做福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那里,他没有想到罗云焕这样快就得到了消息,昨天刚刚让沈如风代表自己去和马维利谈判,今天竟然就开始了凌厉的反击,不,自己还没有出手,罗云焕已经开始发动攻击了。最让潘做福意想不到的是,参议院的议员至少有三分之一是赵广夏和罗云焕的铁杆,剩下的议员虽然没有在弹劾文件上签名,但是很有可能准备投票弹劾安雄,非常有可能下一个被弹劾的人,就是自己了。潘做福没想到,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政坛势力,竟然顷刻间瓦解了。

沈如风说:“看来,罗家比我们想象的要有势力,没想到赵广夏会帮助罗云焕。”

潘做福有些六神无主的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沈如风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想方设法取得罗云焕的原谅。”

潘做福说:“他会放过我吗?”

沈如风说:“我不知道,但是这一次只弹劾安雄,说明罗云焕对您是有所顾忌的,至少在下次大选之前,他不会对您怎么样的。”

赵广夏策动参议院弹劾安雄,会上几乎是一边倒的局势,只有一些中间派投了反对票。最终安雄被罢免了立法会议员,行政委员会委员,司法部长的职务,理由就是安雄捕风捉影捏造事实要陷害政坛元老。

安雄一个人站在罗云焕公馆的外面。这时下起了小雨,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潘做福感到此时此刻的自己是那样的形单影孤,此时此刻行人匆匆过往,没有一个人关注这个站立在雨中的人,当然更不会有人相信他就是这块土地上的最高行政长官。

潘做福的脸上不知不觉的流下了眼泪,两行热泪和雨水交织在一起,他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

在街道的不远处有一处咖啡厅,安雄和马维利透过玻璃窗看着潘做福在雨中站立。

安雄说:“潘做福这个样子还真让人觉得可怜。”

马维利说:“一个政治家在强大的时候需要让人敬畏,在弱小的时候需要让人可怜,一个人宁可让人可怜也不要让人嫉妒,让人可怜无非损失的是尊严,让人嫉妒可能失去的是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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