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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福尔柯克之战(1)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身边有人和我一同前进。我旁边是个风笛手,他腋下夹着风袋嘎吱出声,单音管的轮廓则从他肩头探出。风笛手每走一步,风袋和低音管随之晃动,看起来就像背着一只无力挣扎的小动物。

我认得他,他叫赖比瑞恩·麦克兰。在斯特林,氏族的风笛手会轮流在黎明吹奏,迈着整齐的步伐在营地巡行,让单音管哀泣般的音色在薄弱的营帐间震荡,唤醒所有人迎向新一天的战斗。

在傍晚,风笛手也会出来吹奏,漫步踱过军营场地。营中的人都会停下手边的事聆听,此时正值夕阳余晖渐渐从帆布营帐上淡去,各种声音也逐渐沉寂。苏格兰高地风笛曲的音调高亢,如泣如诉,从月中唤出暮色。曲声歇止之时,夜色已然降临。

无论晨昏,麦克兰吹奏时都紧闭双眼,踩着坚定步伐,手肘紧夹风袋,手指在音管上灵活飞跃着。尽管天冷,有时我还是会在傍晚坐着,让乐音穿透我的心灵。麦克兰无视周遭的一切,身体带动脚跟行进吹奏着,透过音管倾泻出属于他的乐章。

风笛大致有两种:一种是小的爱尔兰风笛,多用于室内演奏;另一种是大的北方风笛,多用于室外吹奏,特别是用于军队里的起床号、召集氏族、行军间激励战斗士气等。麦克兰吹奏的就是北方风笛。

一天傍晚他奏完,我站起身子。他挤出风袋最后剩余的一点空气,让风笛发出渐弱的呜咽声,随后朝守卫点个头,便穿过斯特林城堡的大门进来。此时我走过去和他并肩走着。

他向我招呼道:“晚安,夫人。”他的声音很柔和,眼睛虽然张开了,但尚未走出音乐施下的魔咒,眼神仍然迷蒙。

“晚安,麦克兰。我想知道,为什么你吹奏时总是紧闭着眼睛?”

他挠挠头笑着答道:“夫人,我想大概是因为教我风笛的是我失明的祖父。每次吹奏时我总是能看见他,看到我们在海岸边散步,他的胡子在风中飞扬。他得紧闭着失明的双眼,抵挡风沙造成的刺痛。他可以从笛音碰到悬崖岩石,再反折到他身上的声音,判断自己走到哪里。”

我问:“原来,你就像是看着祖父,对着悬崖和大海吹奏那样啊!你是哪里人,麦克兰?”他说话的腔调低沉而独特,跟一般高地人有点不同。

他答道:“我从昔德兰群岛[15]来的,夫人,离这儿很远。”他说“昔德兰”时,发音听起来很像“切德兰”。等我们一同走到宾客营区分别前,他再次微笑行礼,“不过,若真要说来,我想您应该来自更遥远的地方,夫人。”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晚安了,麦克兰。”我说道。

我忆起数天前麦克兰说到自己闭眼吹奏的样子,此刻他在这一片黑暗中应该也畅行无阻吧!一行人再怎么极力保持安静,走动声音仍旧嘈杂。然而,无论他们造成的回声多大,都会被呼号的风声吞没。这晚月黑风高,天空云层稀薄,冰冷的冻雨降下,刺痛我的脸颊。

高地军分成十至二十人的小队分散前进,地面颠簸不平,仿佛地上不时会突然冒出几座小丘,又好像落叶松与赤杨木树林会在暗夜里行走。他们没有轻忽我的情报,因为尤恩的探子也报告了霍利将军的行动,苏格兰军已经上路,正在斯特林城堡南方某处,准备会一会霍利的军队。

詹米已经不再要求我回去。我答应过不会插手,而且如果战争开打,军医自然必须随时待命。我见詹米突然抬头,猜想他应该是巡视着手下兵马和前方的路况。他骑着高壮的多纳斯,即使在黑暗中也非常醒目。他举起一只手臂,两道比较矮小的人影从队伍中脱队,来到詹米的马镫旁。他们低声交谈了片刻,然后詹米在马鞍上坐直,向我转头。

“侦察兵说我们被发现了,英军守卫已经快速前往卡伦德堡警告霍利将军。我们不能再等了,我会带手下绕路赶过杜格尔的部队,到福尔柯克丘的另一侧。杜格尔的部队从西方进攻,我们从后方夹击。山丘上左手边有一座苏格兰教堂,离这里四百多码,你就待在那儿别轻举妄动。外乡人,快去!”他在黑暗中摸到我的手臂,轻捏了一下。

“我一脱身就会去找你,或是派默塔去。如果出了事就进教堂寻求庇护,好吗?”

“别担心。”我答道。我的双唇是冰冷的,真希望我的声音听起来不会跟我的心情一样不安。我把已到嘴边的“小心点”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用手轻轻滑过他刚硬的脸颊,拨开额前像鹿毛般冰冷滑顺的头发。

我提起缰绳,驱驶坐骑左转并缓步前进,而后方的人从我身边不断推进,马儿因而烦躁不安地甩头喷气。我用詹米的方法,猛地往上扯着缰绳,让它专注移动。我回头望着詹米,但他已消失在夜色中,提醒我要加紧脚步在黑暗中找到教堂。

小小的教堂筑了石墙,屋顶铺了茅草,像一只瑟缩的动物蹲伏在山丘的浅洼地中,让我觉得分外亲昵。这里看得到英军的营火,火焰透过冻雨闪着辉光。远方传来叫喊声是英军或苏格兰军,我无法分辨。

然后风笛声响起,暴风雨中隐约传来骇人的吼叫。刺耳突兀的怒号从山丘顶各处响起,仿佛来自地狱。我可以想见风笛手正吹鼓了风袋,胸口因换气快速起伏,发青的嘴唇牢牢含着音管,冰冷僵硬的手指摸索着,努力奏出连贯的曲调。

风袋是皮革制的,外面包覆着苏格兰花呢,我几乎能感觉到风袋顽强抵抗,不愿让人吹饱,然后突然活了起来,一如风笛手的第三个肺,吐纳着风笛手的气息与身边族人的呐喊。

现在,喊声响彻天际,随风向改变一波波传到我耳边。风也卷来阵阵雨雪,教堂没有门廊可遮风挡雨,山丘边也没有树能阻绝风势。我的马转身低下头,迎着风,粗糙的鬃毛和着冰雪猛烈拍打我的脸。

教堂不只为我阻挡英军,也能抵挡暴风雨。我推开门,吃力地拉着缰辔,领着马儿进门。

教堂里黑漆漆的,只有祭坛上方的一扇羊皮窗,在黑暗中发出一方微光。和外头的天气相比,教堂里十分暖和,隐约的一股汗酸味让教堂显得非常窒闷。教堂里没有座椅,不会绊到马匹,除了墙上嵌了一座小神龛以及原本的祭坛,教堂里空无一物。马儿闻到人的气味,神经紧绷,但还不至于烦躁不安。我一边注意马,一边走回门口,探出头去。

没人晓得福尔柯克丘的战况。此起彼伏的炮火在黑暗中闪烁,我听到金属敲击声,偶尔传来大炮零星而微弱的沉闷轰击声。有人受伤发出惨叫,声音如风笛般尖锐刺耳,与战士操着盖尔语的嘶吼声大不相同。接着风向又变了,我什么也听不到,又或者本以为自己听到什么,但其实只是风在厉声嘶吼。

我没有看过普林斯顿潘斯的战斗。我习惯了大军带着坦克和迫击炮的缓慢战斗,忽略了小部队带着轻型武器、近身激战时,战况如此瞬息多变。

第一个警告是近在咫尺处传来的呼喊。“TulachArd!”伴着风声呼啸而至。我一直等到他们上山,才听到这句麦肯锡族开战时呼喊的口号,意思是高大的山丘。杜格尔部队中有些人被逼着朝教堂这个方向退过来。我缩颈进屋,但我虚掩着门好方便观战。

一小群人逃到山上来,从他们的声音和样子判断,应该是高地人。他们身旁飘扬着苏格兰披肩、须髯、头发,看起来像一团乌云欺近青翠的山坡,乘着风往山上迅速奔来。

第一个人撞进门里,我赶紧跳回教堂。教堂里一片黑暗,我看不到他的脸,但认得出他的声音。他一头往我的马撞了上去。

“天啊!”

“威利!威利·库尔特!”我大喊。

“他妈的见鬼了!是谁!”

我还来不及回答,门又被人撞开,两道黑色的身影冲进小教堂。他们闯进来的声响惊动了我的马,使得它腾起前蹄,放声嘶鸣。闯进来的人也被马鸣吓得大声惊叫,显然他们没料到教堂里竟然有人。

又有几个人挤进来,场面更加混乱,我放弃安抚马儿的打算,挤到教堂后半部,缩在祭坛和墙壁之间的一块小空间,静待情况稳定。

直到黑暗中一声大喊,盖过其他人的惊呼,事情才算有了解决的迹象。

“安静!”这声不容置疑的怒吼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等混乱尘埃落定,连马也安静下来,退到角落一边生气嘶叫,仿佛发着牢骚。

那专横的声音接着说:“我是理士城堡的杜格尔。还有谁在这里?”

旁边响起一个如释重负的声音说道:“杜格尔,我是乔迪,这里还有我弟弟,我们还带着鲁珀特,他受伤了。老天,我刚刚以为这里闹鬼!”

另一个我不熟悉的声音说:“我是阿兹缪尔的戈登·麦克劳德。”

另一个声音说:“还有金诺克的尤恩·卡梅隆。这是谁的马?”

“我的。”我小心翼翼从祭坛后面侧身而出。我的声音引起一阵骚乱,但杜格尔提高音量压过噪声,大家再度安静下来。

“安静,该死的你们这些人!克莱尔·弗雷泽,是你吗?”

“是我,不是女王,不用紧张。威利·库尔特也在,至少刚刚是。没人有打火匣吗?”我有点焦躁。

杜格尔说:“不能点火!英军追来肯定会看到这间教堂,但如果他们没注意,可不能点火引他们来。”

“好吧!鲁珀特,你能说话吗?出点声我才知道你在哪儿。”我咬着嘴唇说道。我不知道在黑暗中能帮什么忙,现在这种情况我甚至没办法够到我的医药箱。不过,我也不能让他躺在地上失血而亡。

教堂另一边传来可怕的咳嗽声,接着带着嘶哑的声音说道:“姑娘,在这儿。”然后又咳。

我摸黑走去,一面焦急地低声咒骂。光是听咳嗽里带着泡沫声,我就明白状况不妙,就算有医药箱也无济于事了。我在黑暗中蹲伏着屈身前进,双臂往四面八方摸索着,以确定周遭事物。

我先是碰到温暖的身体,接着一只大手抓住了我。这一定就是鲁珀特了,我听到他呼吸声有如巨雷,还隐隐带着咻咻声。

“我就在这儿。”我一边说,一边轻拍着他,希望让他舒坦一点。我拍的部位显然让他极为“舒坦”,因为他喘着气咯咯笑出来,接着拱起臀部,抓着我的手掌用力抵住他的身躯。

“姑娘,继续继续,这样我就会忘记枪伤的痛了。”他话还没说完,我已用力把手抽了回来。

“再说吧!”我面不改色,把手往上挪,掠过他的身体寻找头部的位置。我摸到又厚又硬的胡须,于是把手伸到那丛茂密的胡子下,探着他颈上的脉搏。他的脉搏又快又浅,但依然相当规律,他的额头因流汗而湿滑,皮肤则很湿黏。我的手扫到他鼻尖,摸起来冰冰的,应该是因为户外的冰冷空气。

鲁珀特一边喘气,一边挤出一串笑声:“可惜我不是狗,不然冷冷的鼻子……是个好迹象。”

“如果你闭上尊口,会是更好的迹象。子弹打到哪里?不,不要说话,抓着我的手放在伤口上……鲁珀特·麦肯锡,如果你胆敢把我的手放在别的地方,你就像狗一样死在这里好了,我会很高兴摆脱你。”我故作轻松地说道。

他宽阔的胸膛传来憋住笑意的阵阵颤动,接着把我的手缓缓带到苏格兰披肩下,我用另一只手掀开碍事的布料。

“好,找到了。”我低声说道。他的上衣有一小道裂缝,边缘浸满鲜血而湿答答的。我两手用力撕开裂缝,手指轻抚而过的皮肤随之布满疙瘩,然后终于摸到子弹射入的小孔。鲁珀特是个彪形大汉,和他魁梧的身形相比,伤口显得特别小。

“子弹穿出来了吗?”我轻声问道。教堂里很安静,只有角落的马仍躁动不安。门关上了,外头的交战声还听得见,但声音四散开来,完全无法判断他们的方位。

“没有。”他回道,接着又咳。我感觉他的手向嘴边移去,于是抓起他苏格兰披肩一角接上去。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但只看得出面前地上有一团隆起的黑影,不过有时候用摸就够了鲁珀特胸膛上的伤口血流得不多,但我拿着披肩接住他嘴角的手,却突然感受到一股湿热。

子弹至少射穿了他一片肺叶,也可能射穿了两片,他的胸腔里灌满了鲜血。这种状态下他可以撑过几个小时,如果一边肺部功能正常,或许可以撑到一天。如果心包膜已经缺损,那他会走得更快。只有手术救得了他,但这种手术我也无能为力。

我感觉有个带着正常呼吸声的温暖躯体,从我背后靠近。我向后伸手,他紧紧抓住了我,是杜格尔。

他走到我身旁,一只手放在仰躺的鲁珀特身上。

“怎么样,兄弟?你能走吗?”杜格尔轻声问道。我另一只手还握在鲁珀特手里,我感觉到他摇摇手,以此回答杜格尔的问题。我们背后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杜格尔的手放在我肩上问道:“你需要什么?小药箱?箱子在马那儿吗?”药箱里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治疗鲁珀特了,但我还来不及告诉杜格尔,他已经先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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