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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室与舞蹈教室位于二楼走廊的两端，隔着相当远的一段距离，林泉说完那句话，两人就已经走到了画室门前。
站定于此，高希媛打算进门，林泉却指着高希媛背后的画板问：“要不你把东西放了，先过来亲眼看看过程开心开心？”
每周一因为有舞蹈班的这个传统项目，很多人都会聚在练习室前围观一小时，其中也包括不少学美术或者乐器的艺术生，不过舞蹈班的女生普遍都不太待见高希媛，因此高希媛除了刚转学过来的第一个月看过两次以外，之后都没有参与过。
听到林泉的提议，高希媛犹豫了一下，有一瞬间的心动。
林泉的本事不言而喻，高希媛毫不怀疑她此次出手所能达到的效果，只是当高希媛瞥过前方的人潮，看到练习室半开的门缓缓合上，缝隙间是李锦的侧脸时，脑中浮现出李锦第一次带人霸凌自己时凶恶的样子，不禁胆寒，“迁怒”两个字又一次出现在自己脑中，她一秒都不带考虑，下意识就背着画板往画室的方向退了两步：“不必了，打扰了，您请吧。”
“好吧。”林泉没有强求，只是言语间表达了不赞同：“不过，我觉得你心里把她们想得太可怕了，大庭广众下能对你做什么？何况我在这里。”
高希媛抿着嘴垂头不说话，林泉继续问道：“如果我哪一天做完我要做的，离开这里，难道你要继续躲着吃饭上课不社交吗？”
说完，林泉也不看她反应如何，转身就往前方舞蹈练习室的方向去了。
站在练习室外的人大多都在默默观察林泉，她一靠近这里，围观群众就自动后退让出位置，林泉畅通无阻地站在了练习室外视野开阔的中心观赏位，浅笑着向身边的同学致意：“谢谢。”
姿态不卑不亢，笑容温和，看着前方的目光平直专注，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四周的人强作淡定，目光却止不住地往她身上飘去打量。
林泉实在太漂亮了，五官、身材、气质，每一项单拿出来都能称得上是上帝精心雕琢过的艺术品。
今天一整天，所有上课时见到她走在走廊上的人都是远观，当时只觉得如隔雾观海，一切美丽悠远而朦胧。现在她就站在身边，揭开了那层神秘面纱，近看之下，林泉依旧经得起所有人挑剔的目光，五官精致，每一寸都似雕刻时精心计算过的，动起来时，眉目间所流转的神态更加生动、摄人心魄。
身边的人无一不在想：终于知道美到窒息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站在人群最外围的一个女生甚至还低声和身边的同行的同学感叹：“我觉得她一过来连空气都变香了……”
林泉对周边的轻声细语置若罔闻，只背着手透过玻璃窗看练习室内的李锦，眼睫半垂，藏着旁人看不出的戏谑。
退回到练习室的李锦正站在音响旁，看上去很是心不在焉，她换了身能够显露好身材的舞服，还化了妆，应该是想借此机会好好展示一下自己，只是自从刚刚看到了站在玻璃窗外的林泉，以及围着林泉的那群人的表现后，脸上的表情一直有些臭。
刚才她黑着脸把眼线笔放回随身的包里，打开拉链时却冷不丁发现包边有黑色的东西星星点点，李锦有些近视，靠近细看，发现竟然是小虫子，吓得差点失声尖叫，硬生生忍住了。
把包拎起抖抖，反复检查后扭头换了个干净的角落，心跳渐渐平缓，但李锦的情绪已不再像刚才对镜自照时那样积极饱满。
现在李锦正蹲着绑舞鞋试图调节自身，而林泉抱着肩冷眼旁观。
三分钟后，练习室内的另两人催着开始，李锦心情平复得也差不多了，暗自呼出口气站起，走到练习室中央，半蹲着将自己蜷缩起来，是起舞的准备姿势。
电脑旁的同学接到李锦已经准备好的示意后，按下了音乐的播放键。
潺潺水声混杂着莺啼通过音响设备传出，这是音乐的前五秒，意境和基调已然降临，音乐所带来的景象徐徐展开，那是宁静空幽的山谷林间，雾气蒸腾，百鸟鸣啼，旭日初升，竹林摇曳，处处彰显着昂扬的自然和蓬勃的生机。
练习室中央，李锦身着玫色衣裙，随着节奏起身张开四肢，向外伸展，起跳转身，很努力地与音乐相合，只是看的人总觉得哪里有丝怪异，呈现出的效果似乎并不算好。
对舞蹈业余的人率先低声评价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觉得好像没有前两年的表演好看。”
“其实我也觉得有点，可能是民族舞局限吧，看多了就腻了。”
旁边同样学民族舞的人听见后并不乐意，反驳道
“不懂不要乱说，民族舞哪来的局限？”
“……那效果就是不好嘛，客观评价而已，要不然你说是因为什么？”
有目共睹的舞乐不匹配，舞蹈班的人无法替李锦挽尊，只能分析道：“这次效果不好应该是因为她没有编排好，首先曲子是幽静安宁的氛围，她却穿了身玫红色，妆也有些妖了，从一开始基调就没合上，另外动作其实也没有新意，老师教学的时候说过，艺术如果没有创新，是会失去生命力被淘汰的……”
练习室内外仅用一道玻璃阻隔，隔音虽然不太差，但也绝对算不上好，李锦的舞刚过二分之一，就听到屋外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很是吵闹，在舞动的间隙抽空望去，却见练习室外的人都皱着眉，注意力显然不在自己身上，而林泉看着自己的表情讥讽，满脸明晃晃写着“就这？”
李锦一恍神，节拍没有跟上，脚下的步伐乱了调。
室外科普舞蹈的学生看见这幕，沉默半晌道：“总之，她这次没发挥好，和民族舞这个舞种没有关系！”
“好好好，和舞种没有关系，我不了解随便猜猜嘛，走了不看了，我钢琴还没练好呢……”
有了这一段对话打岔，周围的部分高三生同样想着，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看他们不太懂的舞，不如抓紧时间练自己的艺考项目，一时之间，人员开始流动。
之前因为人人紧挨着而显得难以进退的外圈人墙开始松动，林泉跟着后撤离开。
她站在这里原本只是为了了解一下李锦的舞是什么水准，看过这段开头之后心中有数，没有继续待着的必要了。
毕竟，她可不是来乖乖站着当观众，给李锦的观众席引流的。
林泉一动，不少人的目光跟随。
他们看到林泉走到人群外，抬头环顾走廊两侧的教室与铭牌，凡是标了练习室的教室，她都会探头去看室内占位情况。
只是她今天下楼太晚，五间舞蹈练习室都已经被有经验的学生提前占了位，林泉寻找空位未果，看上去有些无措地绕了一圈，最后经过空旷无人的二零六室时才眼睛一亮，扣门推开。
二零六室就在二零八练习室的隔壁，站在室外的围观群众看到林泉走进二零六室的瞬间，脑中闪现的是同一个念头，彼此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
林泉也是舞蹈班的，她现在要练习舞蹈吗？
带着对美人起舞的期待，以及对转校生特有的新鲜感，原本在二零八室外围的人竟有大半转移到了二零六室门前，还额外吸引了原本想要离开的人去而复返。
林泉合上二零六室的门，卸下脸上迷茫情绪的伪装，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得意地粲然一笑。
身后的人流已如她所愿汇聚而来，林泉不回头看，直接走到电脑旁打开曲库。
二零六室不是专门为舞蹈班设的练习室，音响设施不算好，曲库里也只有几首经典的钢琴曲。
她粗略浏览了歌曲列表的名字，并不急着选，手指蜷起上下滑动着手里的鼠标，先删了几首轻快激昂的曲子。
昨夜她穿墙而过，清楚地看到二零六室中央的那个游魂背手轻摇，脚下划出的步伐看似无章，实则暗含旋律，林泉觉得绝对有与之对应的曲子。
指尖在桌面轻点，纤长的葱白手指划出一道弧度，林泉思索一阵，又删去了两首过于悲情的曲目。
在剩下的最后三首里，最终选了d大调卡农。
d大调卡农用钢琴演奏，曲调婉转悠扬，以“复调音乐”出名，乐曲旋律分为多个声部依次出现、交叉进行，第一个音符由钢琴开始，旋即小提琴跟上重复旋律，到了中段时，转由提琴主导，最后两者逐渐相合。
卡农作为一种谱曲的技法，特点就在于连绵起伏的重复美，当选取两种不同的乐器合奏时，呈现出的效果便如同追逐嬉戏的蝴蝶，一个围绕着另一个，在不断的推拉中互相缠绕融合。
林泉站在镜子前方闭上眼，耳边旋律渐起，她足尖点地，跟随乐章在地面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又迅速收回，动作带着好奇和探究，像是雏鸟初次展翅探究未知世界。
未知的世界新奇又危险，但磨难是一种锤炼，即便命运、环境都欺压着不让如愿，但阻挡不了源于内心最深处的声音和对抗。
雏鸟是世间万物的缩影，它渴望探究、也渴望自由，而随着草长莺飞，不断推移向前的时间带给了它力量直上云端。
从来，d大调卡农都是被认为唱诵至死不渝的爱情，爱人缠绵悱恻，你来我往，带着暧昧互相试探，最终殊途同归，彼此交融，但林泉无法展示这样的情绪，只能由己生发，选了卡农的另一种诠释通过乐曲与舞蹈来展现抗争、自由与生命。
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随着她起跳旋转，感受到胸膛下久违的热血奔腾，隐藏在校服下的十字架忽现闪动，而在林泉眼中，她的世界忽然坠入往昔与现实的混沌中，有残破不堪血流成河的村庄，也有昨夜月色下飘荡于二零六室的游魂。
一曲毕，林泉收回五指，激亢的心情瞬间平复。
眼前重重叠叠的景象弥散开来，她从过去的回忆中抽身，思绪回到了二零六室这方小小的天地。
镜内是穿着普通校服却在闪闪发光的林泉，她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目光却并不是落在镜中自己的倒影，而是窗帘边上的那个游魂。
d大调卡农，曲调悠扬，与月光相配，在电脑曲库中被多次播放。
林泉选对了。
二零六室外所有人像是被夺走了呼吸和声音，一时之间寂静无声，良久才有人重重呼出一口气。
“我刚刚看到的是真实存在的吗？”
川扬中学的二零六室业余而简陋，但林泉刚才的舞蹈却是殿堂级的演出，主题、步伐、表情、曲调，无一不契合得完美至极。
只要她愿意，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她起舞时的姿态吸引，无一例外。不管是什么样的舞台，她都是其上唯一王者。
练习室内，林泉缓缓转过头，第一时间捕捉到因观看人数骤减而出门查看情况的李锦。
两人四目相对的那刻，林泉双唇未开，可李锦却觉得自己耳边真实出现了林泉的声音，轻柔空灵，带着挑衅：
“你喜欢的目光荟萃，现在归我了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