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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泉说的话是平铺直叙的陈述，差不多等同于直白的指控。
一番话转守为攻，刚才被连连逼问器材室事件的林泉把话题转移到了李锦的霸凌行为上，房间里瞬间陷入无边沉默。
坐在林泉面前的两人各怀心思，不约而同看着林泉，而林泉神色自如，目光毫不回避地在他们两个身上来回转悠，分明是同时也在观察他们的反应，并且比他们更从容。
无声的博弈中，两个成年人猛然发现，他们竟然无法从林泉这个学生的表情中看出任何蛛丝马迹。
良久，李锦爸爸率先打破沉默，他低头整理着袖扣说：“怎么会呢？我女儿乖得很，走在路上看到流浪狗都会害怕得躲着走，她不可能会欺负同学。”
林泉反驳道：“怕狗和欺负人，这两件事情并不冲突，社会新闻里，许多家暴男有着光鲜亮丽的职业，对外人彬彬有礼，但并不妨碍他也是个对自己的家□□脚相向的魔鬼，同样的道理，李锦面对师长温顺乖巧，但也不妨碍她对同学霸道欺凌。”
闻言，李锦爸爸冷笑一声，语带嘲讽：“这位同学未来是要报考播音专业的吧？口齿这么伶俐。”
这话针对林泉，却是侧头对着教导主任说的，摆明了是不想把她放在眼里。
林泉倒不管，接口接得快：“不是，我和你女儿一样都学跳舞。”
然后又说：“伶俐么……倒也还好吧，我逻辑思维确实还不错，但刚才那番话说得这么顺口主要是这件事我比较占理。”
这话说得实在是大言不惭。
李锦爸爸表情一点点冷了下来，他道：“好啊，既然你说李锦霸凌了不止一个同学，那你说说都有谁。”
“高希媛，还有一个……”林泉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程、初、安。”
程初安。
面前的两人脸色风云巨变，教导主任直接推桌站起，椅子被她踢翻倒在身后，与木质地板撞出一声巨响。
林泉为什么会说出程初安的名字？她都知道些什么？
教导主任不死心地问：“你刚刚说高希媛，还有谁？”
林泉微笑道：“程初安啊，老师，你明明听清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再让我重复一遍呢？”
教导主任避而不答：“你从谁那里听说的程初安？”
总不能是高希媛，高希媛转学来这里时，程初安的事情已过去了半年之久。
林泉的谎话张口就来：“李锦和我说的，上周我在二零六室跳了一支舞，她说要让我成为下一个程初安。”
十分拙劣，经不起推敲的一个谎言，但面前的两人听完之后都没有质疑，因为同时涉及二零六室和程初安，这个学校里不会有第二个学生知道这件旧事。
林泉继续说道：“后来，我去和其他同学打听程初安，发现她已经去世，巧的是，她是从二零六室摔下来的。而李锦那样说，就是在威胁我也会这样坠楼。”
她故作思考：“坠楼这种事怎么能受人控制呢？而且二楼不算高，一个正常人怎么会仰面坠落，除非程初安是被李锦推下去的。”
李锦爸爸的脸涨得通红，他厉声道：“你闭嘴！”
林泉却趁热打铁问教导主任：“老师，这事你知道吗？”
教导主任立刻道：“我不知道。”
刚说完，她就懊恼地闭上嘴，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她应该说没有这样的事。
林泉点头：“噢~不知道，那就是这件事是真的，只不过你不知道。”
内含的逻辑极尽嘲讽。
李锦爸爸冷静得倒很快，他对林泉说：“你别故意歪曲老师说的话，对话是可以编纂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李锦推了程初安？”
林泉第一次在对话中移开了视线，没有说话。
李锦爸爸见她这样，心里有了底，站起身扣上西装外套的扣子，是打算要离开了。
“我来教你一个简单的道理，林同学，以后出了社会，一言一行都要注意，没有证据支撑的话不要乱讲，如果得罪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后果你承担不起。”
“不过，看在你年纪还小，我就不追究了，刚才你说的话我可以当做你是一时冲动，但你如果敢对外传播毁坏我们一家的声誉，就别怪我今天没提醒过你。”
说完，李锦爸爸回头对教导主任点头微微致意：“我先走了，器材室的事情还得学校再继续查查，一定要查明白到底是谁把李锦关进去的。”
教导主任“诶诶”地应声，目送人离开后才叹了口气转过身。
林泉还舒舒服服地坐着没有挪步。
教导主任已经不想看见林泉了，连忙挥手打发人：“别待在这里了，你回教室上课吧。”
林泉立刻站起离开，出了门却往二楼走去。
现在是上文化课的时间段，二楼一个人都没有。
林泉一靠近二零六室，程初安便从她身上的十字架内挣脱出来。
程初安虽然被二零六室困住了，但林泉足够强，可以把她放在十字架内带在身边，不受空间的限制，只是如果程初安要脱离，还是得回到这里。
林泉关上门问道：“刚才你都听见了？”
程初安缓缓点头：“学校果然知道……”
虽然她早有这方面的猜测，但从教导主任那里得到证实，心中仍然止不住地难过。
她也是川扬中学的学生啊，为什么学校只考虑保住李锦，却不在乎自己的公道？
像是知道此刻程初安心里在想些什么，林泉说：“你别难过，不是你不被在乎，是涉及了利益的世界太肮脏。”
还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的程初安保留着生前的单纯：“李锦和学校能有什么利益？”
“李锦当然没有，她一个普通的十几岁高中生，能有什么能耐靠自己平息两年前的事情？”林泉说，“她所谓的后盾和底气全都来自于她的父母和家庭。”
想到今天李锦爸爸对林泉说的话，程初安表示能够想象两年前对方的手段如何强硬。
揉了把脸，程初安不再多想前事，转身问林泉：“我想知道的内情今天已经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带李锦走？”
她已经等不及了。
林泉却说：“不急，她做了那样的事情，直接把她带走也太不解气了。”
程初安说：“让她下地狱不够？”
“不够。”林泉循循善诱，“你想，以李锦现在在校内的口碑，如果她有什么闪失，身边的这些人会怎么样？他们会觉得可惜，一定是遗憾的声音占据主导，遗憾她这样一个善良又漂亮的花季少女命运多舛，可是你觉得她配得到这样的评价吗？你会甘心听到她这样的人被赞扬怀念吗？”
程初安脑中浮现出林泉为她构建的画面，双手握拳道：“不甘心。”
林泉说：“是啊，罪恶的灵魂，就应该身败名裂。”
程初安问：“你打算怎么做？即便刚才李锦的爸爸说话气人，但有一点他没有说错，你没有李锦把我推下楼的证据。”
没有证据，空口无凭。
林泉莞尔：“没有她把你推下去的证据，但是我有她欺负高希媛的证据呀。”
林泉的手里拿出一块u盘晃了晃。
“我早就把学校监控室里高希媛被拖到卫生间里的视频录下了。”
然而，成为游魂后困于陋室两年之久，程初安难免悲观，她低语道：“连把人推下楼这样罪恶至极的事情，学校都能替李锦掩盖轻轻揭过，一段霸凌视频又能怎么样？”
“一段霸凌视频如果只是交给校方，那当然不会怎么样，可是如果传到网上，你觉得看到的网友都会说什么？”
程初安双眼重焕光彩。
“李锦从器材室出来的那天，她爸爸不是说，如果学校没能给他满意的答复，他就要动用舆论的力量吗？”林泉满目皆是洞悉，“他既然那么熟悉舆论，那就让他自己感受一下好了。”
周二晚上九点，网上一个新注册的账号流露出了一段视频。
视频是一段监控视频，右上角写明了地点，是发生在川扬中学教学楼的走廊内，时间是一周之前的一个周末。
画面里，三个女生经过长廊，停在了一间教室外，为首的女生往门上踢了一脚，身边的两个跟班鱼贯而入。
没有一分钟，这两人就合力从教室里拖出了一个女生。
即便在不算清晰的监控画面里，也能看到被拉出的女孩在不断挣扎和抗拒，但她的反抗无济于事，仍然被拖进了卫生间内。
视频画面到此为止，不长，但发布的标题劲爆，上面写着知名艺术高中川扬中学竟然存在校园暴力，点击就看三女围攻一人。
与视频一同发出的，还有一段调侃般的介绍，其中清楚地点出了，校园霸凌三人组的领头人名叫李锦，是川扬中学高三年级舞蹈班学民族舞的学生，爸爸是广告公司的高管，妈妈是某单位公职人员。
川扬中学本就是历年来培养了无数艺术生的名校，学校自带一定的话题和关注度，再加上李锦父母这段点到为止的介绍，实在是吸引人眼球的利器。
这条视频一经发出，瞬间被莫名力量推到了许多人的首页，阅读量和评论猛增。
最初的评论集中在对李锦的家世探讨上
【广告公司高管，有钱人家的小孩啊，艺术果然是有钱人才能学的东西。】
【真的很讨厌这种艺术生，成绩不好就走艺术生的路子，低分就能考上很不错的大学，简直一点都不公平。】
【有一说一，川扬中学还是挺难考的好不好，艺术生录取分低，但也不是不花力气随随便便就能当的。】
刷过几条只看了文字没看视频的评论后，对视频内容的评论开始逐渐增多。
【天哪这个视频，好暴力……】
【……我愿称之为太妹行为。】
严格来说，视频里没有任何明确的暴力行为，但踢开门后把人拖出来这个行为就已然说明了许多，预示着霸凌行为的前奏。
这个视频很快就被辗转推到了李锦爸爸眼前。
刚看到视频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一时间打电话质问了校方为什么会有监控流出，要他们赶紧彻查。
随后，他又拨给了视频发布平台。
在广告行业做了这么多年，他积累了不少媒体方面的人脉，像这种流传度还不算广的视频，他打个电话就能让对方删掉。
然而电话接通后，那边的人支支吾吾：“你如果早五分钟打就好了，现在热度上来了，删不了了。”
“什么？”
“那个人上传了一条新视频……你自己去看吧。”
挂了电话，页面刷新，果然有一条新视频跳出，转发竟然在几分钟内就达到了万转。
烦躁地松了松领带，李锦爸爸点开视频，却发现视频中的主角……
竟然是他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