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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从长计议
任嚣在山谷后端等了一夜，谷中传出的兵刃相击和惨叫声不绝于耳，带着五百默军截堵后路的任嚣始终保持着精神的高度集中，随着谷内喊杀声越来越小，惨叫声越来越大，任嚣知道，大战就快结束了。
熊启俯身，耳朵贴着地面，不多时站了起来，“嚣军侯，据探查，谷内的战马大多就圈养在出口附近，现在有越来越多的脚步靠近这里，看来我军在正面战场上取得了胜利。
我担心这些人会纵马而逃，咱们为了埋伏没敢动作，此时架设拒马恐怕是来不及了，会让这些人逃掉的。”
任嚣点点头，肯定了熊启的判断，不过却没有一点的担心，他挥了挥手，驱散空气中的牲畜粪便味道，问熊启说：“既然知道战马养在这里，那我问你，养马需要什么？”
熊启略一思索，脱口而出：“干草，木栏！”熊圭也有些惊讶的看着任嚣：“军侯这是打算用大火烧断后路？可是咱们不是要俘虏和战马吗？这样岂不是会让他们玉石俱焚？”
任嚣冷笑一声，不屑道：“山谷长达四里之远，能被人从谷口吓得逃到这里的人，还生的出什么玉石俱焚之心？
至于战马，更不用担心，连拒马桩的尖刺都能吓住它们，这场大火难道还不能让它们停下逃命吗？咱们的任务，就是堵在这里，不允许任何一个马贼逃离。”
正说着，几个狼狈不堪的人骑着战马跑了出来，任嚣点点头，指着那几个慌张的马贼，下令道：“射回去！准备火箭，封堵谷口！”
刚刚见识到秦军强大的马贼，忽然看见在山谷后端，居然还有一支同样精锐的部队，心中顿时无比绝望，“先王啊！你真的就这样抛弃了你的子民吗？”
回应他的不是早已灰飞烟灭的义渠王，而是熊圭的弩箭，这个平日里沉默的家伙，在手弩一道上，有着过人的天赋，此时在距离马贼还有五十步的距离上，精准地将一支箭矢射入了马贼的咽喉，但见熊圭手指飞舞，弩箭再次上好弦，又是一支弩箭扎在了一名马贼的咽喉。
短短五个呼吸之间，五名逃出来的马贼就被熊圭一人解决掉，任嚣满意地拍了拍熊圭的肩膀，“你这弩箭是公子亲自调试的吗？看起来准头比我们这些制式手弩要强出不少。”
熊圭点点头，爱惜地抚摸着手中的短弩，在自己这支手弩上，有两个不起眼的圆形物体，仔细看就能发现，和神力弓上滑轮一模一样，但是以目前的工艺水准，这么小巧的滑轮打造起来，比锻造百炼钢也轻松不到哪去。
熊圭想起当初自己向郭嘉提出请求时，郭嘉脸上为难的表情，紧接着就是整整两个月的闭关，郭嘉带着墨家的姜良在渭水边工坊日夜不停地工作，最终才将这两个精密的滑轮安装到手弩上。
据郭嘉所说，论珍贵程度，即使是传说中的干将莫邪这样的神兵利器与自己手中的短弩比起来，也要逊色不少。这也是熊圭上弦比其他人更加方便、准头更高的原因。
“公子之能，非常人可及。”熊圭收起手弩，指挥手下将布条缠绕在箭矢上，准备点燃，“昨夜那名刺客死的蹊跷，军侯和涂军侯全程都亲自看着，也没看出什么门道，难道二位就不觉得，公子可能真的是……”说着，手指往天上指了指。
任嚣神秘莫测地一笑，说道：“这还用你说？你们不知道，当初兄长从悬崖上摔下，几乎殒命，当时田简子大师都以为兄长已经死了，可是当时才不到五岁的公子硬是把兄长救活了，公子的神异，兄长与我比你们知道地清楚。
至于那刺客的死亡，哼，当初被人赶出赵府，公子隔着半日路程的距离，都镇杀了刁奴（蜜蜂扎死赵姬家奴），那时公子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这次还说了那么多话，里面说不得就有些什么咒术在其中。
对于公子，做出什么事情我等都不会感觉到意外，不就是改进一下手弩吗？在进入默军之前，你见过能射出两百步的弓箭吗？你见过如此轻便的铠甲吗？
那什么刺客不是嘴硬吗？公子简单几句话，能让他在意的人死无葬身之地，他敢不说吗？”
“军侯说的是，圭也发现，只要是公子要做的事，几乎就没有不成功的，连大楚一直引以为傲的百炼钢都被打造出来了，要知道，吴国灭亡后，大楚也是用了近百年才恢复了百炼钢的工艺，据说涂军侯手中那柄无铭，就是百炼钢所制。”
任嚣忍不住将自己的宝剑在地上轻轻磕了磕，“墨家新式的百炼钢，比楚国的百炼钢要强出不少，可惜，目前只有公子和兄长才有两柄，在下也想要一柄啊。”
熊启和熊圭也跟着敲了敲自己的宝剑，异口同声道：“在下也想要啊。”说完，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支支火箭点燃，所有人看着任嚣，等待着命令，在山谷口想要离开的马贼们也看着眼前的黑甲战士，彷徨不定，此时他们进也不能，退也不愿。
“封路！”
咻！咻！咻！
一支支火箭从半空划过，留下一道道红色的弧线，聚集在山谷口。
这些火箭或是射在马贼身上，或是落在地上，形成一道点点火星组成的火墙，紧接着就是一声声惨叫传来，马贼们平日里得过且过，哪有心思清理卫生，加上吃的都是些野物，身上的油污到处都是。
在火箭射到这些人身上的兽皮上后，兽皮表面的油星和这些人自己身子上的油污混合，在极短的时间内产生了爆燃，那些在半空中就已经熄灭的箭头，在这样的火花四溅的环境里也再次燃烧起来，引发了新一轮的火焰飞舞。
随着烟雾越来越浓，那些马贼自觉地离谷口越来越远，谷口流动的空气使得烟雾弥散开来，火焰更是蹭蹭的冒起，但是这些跑回去的人很快就发现，随着自己带着火源回来，附近的干草和马栏都被点燃了，他们只能向着更深的谷内返回。
火焰越烧越大，想要逃走后路已经被堵，想要拼命，在刚刚并不算长的时间内，青壮们已经成了杀入山谷的默军们刀下亡魂。
感受着山谷内的温度越来越高，这些马贼和已经脱离控制的马匹显得越来越焦虑，生死存亡，就在此刻。
蒙恬扶着转醒的公孙仲，轻声说道：“战士们受伤的大概有二百余人，没有死亡，公子说的没错，这些战甲，是战士们的第二条生命，我们过去太不重视它们了。”
“咳咳，我们总觉得公子没有上过战场，不如我们血勇，但是现在看起来，公子比我们更加懂得如何在大战中活下来。
那些马贼如何了？”
“反抗的都斩杀了，连带上开战前射杀的人，一共斩杀了大概三千人，大家这回都累坏了，杨熊现在在山壁上观察，点看此时剩下的俘虏和马匹，只是后方起火了，不知道有没有额外损耗。”
公孙仲捂着胸口咳嗽两声，摇摇头：“任嚣军侯识大体知大局，一定会先把人逼回来再放火，损耗不会很大。现在时机差不多了，准备接受俘虏吧，再等下去，他们彻底绝望，会选择玉石俱焚的，大家的体力也所剩不多了。”
蒙恬有些犹豫，自己指挥了这次作战，但是按照军职，接受俘虏的命令不该由自己来下达，必须要在场军职最高的任涂亲自前来才行，可是公孙仲这话，似乎是打算让自己越过任涂，直接受降？
“放心吧，是涂军侯让你指挥作战的，就要有始有终，回去才方便叙功。”
“这……”
就在蒙恬犹豫之际，任涂擦拭着无铭刀上的血迹走了过来，“恬，时机差不多了，你下令受降吧，再等下去就危险了。”
看着任涂真诚的眼神，蒙恬知道，他在谷口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郭嘉对自己是真的信任，而这些人是真的拿自己当做袍泽，不遗余力地在培养自己。
将行动不便的公孙仲交给任涂后，蒙恬骑到战马上，大声喝道：“大秦公子嘉麾下蒙恬在此，速速投降！”
“速速投降！”
孟威带着郭嘉和司马桓的五百精兵赶到时，刚好看到山谷内的义渠人排着队走出来，不远处，一群马匹聚集在一起，蒙毅带着自己的部曲正在清点马匹的数量。
郭嘉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脸色惨白的公孙仲，连忙跑上来，扶着公孙仲问道：“仲，伤到哪里了？严重吗？”
公孙仲见郭嘉到来后的第一句话不是表扬战果，而是询问自己的伤情，顿时有些感动：“回公子，没事，就是脱力了，被义渠的妇孺们用石头砸了两下，无碍的。”
“那便好，我带商离来了，你去请他看看，别留下什么内伤。”
公孙仲却不肯离去，拉着郭嘉，急忙说起西域之地有人返回的可能，还把自己等人的分析说了出来：“公子，这条路是否会带来无尽的财富？”
郭嘉脸色阴沉，但还是回答了公孙仲的问题：“月氏，大宛，还有乌孙等国家盘踞在大漠以西，物产丰富，若是开通商路，自然是能让人富可敌国。
但是更重要的是，草原上的东胡人和匈奴人都在争相控制此处为大后方，若是不能拿下这条通往西域的路途，将来，大秦必然会受到草原两大胡人势力的觊觎，边境不宁。”
“这，这可如何是好？”
郭嘉扶着公孙仲向商离走去，说道：“现在想什么都没有用，咱们的力量太弱了，手伸不出去，这事从长计议吧。”
当把公孙仲交给商离后，郭嘉揉了揉面颊，不让人看出自己的担忧，听着公孙仲的描述，郭嘉可以肯定，探险队绝对有人折返了，只是为何师叔田鞅没有拦住他们？是没有注意到，还是田鞅也出事了？
“蒙恬，听说这次大战是你临敌指挥，伤亡如何？”
蒙恬挺起胸膛，大声喊道：“回校尉，按照默军战法，谷口立阵后齐射退敌，减少敌军优势，临敌接战时，借铠甲之利结阵而战，最终轻取此马贼巢穴。
此战轻伤一百八十七人，重伤三十四人，无一死亡。
斩杀马贼三千一百七十六人，马匹轻伤五十八匹。
俘虏义渠战俘男女老幼共计八千四百六十二人，战马四百七十匹。”
郭嘉点点头，对着一旁躲躲闪闪的王翦和杨熊勾勾手，让二人过来，问道：“王翦，杨熊，此战可算是大胜？”
“自然是大胜。”
“那你二位告诉我，为何默军伤亡如此之少，反而是你们这些军官们个个带伤？”
这两个人，平日里仗着武艺，总是觉得战甲有些累赘，现在听着郭嘉的揶揄，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加上蒙恬这家伙会做人，刚刚汇报时一口一个默军战法如何如何，公子教导如何如何，让二人此时羞愧不已。
“此战，最让我高兴的不是你们能及时找到最擅长骑兵作战的蒙恬来指挥，而是默军战士没有任何伤亡。我知道，你们觉得英勇战死是一种荣耀，我也知道一支军队不能没有血勇之气。
但是，为什么你们就能理解我想要你们活下来的心愿呢？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个离你而去，这种感觉真的只有光荣，没有一丝遗憾甚至痛苦吗？”
“校尉，我们知错了。”
郭嘉握住二人的肩膀轻轻一捏，说道：“你们没有错，只是你们忘了，战甲坚韧也是我们的实力之一，用上更好的战甲并不是说我们就比别人懦弱，正相反，寻常士兵参军几年就要受伤退役，但是穿着更好铠甲的我们，能够作战的时间比他们长的多。
我问你们，你们是愿意让饱经战阵的我们去作战，还是把战场交给没有见过血的新兵？”
王翦和杨熊低下头，不再说话，这个道理他们明白，只是习惯于过去的战斗方式，有些忽略了战甲的作用，或者说，秦人心中那份对于自己武力的骄傲，让他们对战甲的作用视而不见。
“好了，一场大胜，我也不至于在这时候批评你们。
郿县做工的人算是有了，至于羌人那边，我们先从长计议吧，不知道东胡人和匈奴人有没有留下人手在这，贸然进攻也不妥。”
杨熊支支吾吾地有些犹豫，郭嘉见状，轻笑一下，说道：“孟威的情报是真的，而且咱们迟早也要拿下羌人，这一功就直接给他记下。
我现在允许他和他的百人队加入默军，就编入你的手下，孟威仍担任百将，为你的副手，如何？”
杨熊顿时乐了起来，“谢公子！”说完，兴奋地朝着孟威跑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蒙恬见王翦杨熊离去，也想说点什么，郭嘉看着这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未来中华第一勇士，笑道：“恬，当初卫尉将你托付给我时可说了，以后你就是我的部曲，这次指挥大战有功，说说，怎么赏你？”
蒙恬知道郭嘉这是在宽慰自己，便也不再纠结，“公子，在下想要一身新的铠甲，在胸口刻一只麒麟，方便吗？”
齐鲁之地，以麒麟为祥瑞，当初的孔夫子也在西狩获麟后停笔，《春秋》至此完本。
郭嘉看着蒙恬，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一个绝世名将的特殊癖好？
